本来毛一鹭对李实这些毛病,都是非常能忍的。
可是现在,他非常倚重的臂膀,苏景出事了,他的心中未免有些烦躁。
所以,李实的这些做派,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什么叫做苏景可怜,可惜?
你李实还不是为了你的生祠,才会这样感叹苏景的?
毛一鹭的心中,对李实深深地鄙视着。
他甚至都忘记了,他自己这么担心苏景,也就是因为知道了苏景办事的本事,身边的人都不如他好用,所以才会这么替他担心。
其实这两人,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说起来,苏景也是挺悲剧的,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都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心他……当然,关心苏景的人肯定也有,比如说叶家姐妹,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苏景失踪的事情,毛一鹭选择了隐瞒。
他可不想,在兴建义仓的关键时候,有太多负面的消息。
毫无疑问,整个南京都知道了毛一鹭有条臂膀,他的名字就叫做苏景。
要是苏景出事了,那对于毛一鹭他的对头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鼓舞人心的消息。
所以毛一鹭选择了隐瞒,甚至连叶家也没有告诉。
瞒着叶家,毛一鹭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他不好意思向叶绍袁开口而已。
而且毛一鹭还听说了,叶绍袁的妻子也来了南京,他甚至还特意上门去拜访过,是以苏景长辈的身份。
毛一鹭是个好色之徒,而沈宜修那天人之姿,纵容已经是人到中年,风韵也是非常的动人,可以说是光彩夺目了!
虽然毛一鹭很艳羡叶绍袁的福气,但是他也知道,叶绍袁的这个夫人并不好惹。
先不说叶绍袁本身在士林中的名声,就说沈宜修娘家的家世,在吴中一带也算是名门了。
沈宜修的几个叔伯,包括她的父亲,都是这一带非常有名的人物。
虽然他们不是身居高位的大官,而且都已经入土了,可沈家的门庭犹在,毛一鹭可不敢对沈宜修动什么心思。
而且当日见到沈宜修的时候,双方以未来亲家的身份还聊过几句,只是寥寥数语,毛一鹭就感受到了沈宜修这个女人的睿智与泼辣……
沈宜修的泼辣,并不像那些泼妇,而是一个非常文静有涵养,但却透露着刚烈的泼辣,而且她谈话的时候,谈锋非常的犀利,让毛一鹭都无法招架。
比如,沈宜修一见面,就曾经向毛一鹭问过一句话,至今都让毛一鹭答不上来。
沈宜修是这样询问的:“毛大人,听说你是应天巡抚,与兵部尚书分管军政,是堂堂的封疆大吏,为何你学生的妻属遭人羞辱,你却未曾立书出言告之过天下的读书人半句话?这一点,妾身真是难以理解!”
开玩笑,欺负苏景的人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董玄宰呀!
虽然说,现在董其昌的权势大不如前,他在士林中的威信也弱了许多,毛一鹭则是如日中天,根本就不怕董其昌这个麻烦。
可是像沈宜修说的那样,着书立言来攻击董其昌,说实话毛一鹭他压根就没有这个资格。
且不说董其昌与毛一鹭两个人的才名对比,毛一鹭要差了一截,就单论这两个人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毛一鹭他就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所以,毛一鹭只能利用权势对董其昌打压,而不敢利用文字来攻击董其昌。
就连苏景这个先知一样的人物,手里还有许多可以抄袭借鉴的‘干货’,他也不敢利用文字来对付董其昌,就是害怕董其昌这个人在文学方面的造诣!
这一交锋,毛一鹭就领教到了昔日沈大小姐的厉害,结果现在他是连叶绍袁那边都不太好意思去了。
要是在以前,对于这个亲家毛一鹭还是很上心,隔三差五总要去找叶绍袁。
他去,其实也就是为了附庸风雅,想利用叶绍袁的清名,给自己也沾点光,同时也为苏景交好叶绍袁,为苏景的婚事出点力。
可是沈宜修来了,毛一鹭再去找叶绍袁,也就有些麻烦。
毛一鹭显然很怕这个麻烦,所以干脆就不去了,连苏景出事了,也暂时懒得告诉他们。
不过毛一鹭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袁可立。
作为兵部尚书,袁可立还节制着江南水师,以及江淮与江浙等地的兵马,三沙入海口处的炮击声,不肯能就当时冲突的两艘船上之人才听得到,自然也瞒不过他。
听说苏景遇袭并且最后还失踪这个密报,袁可立当时也极为震惊:什么海盗这么大胆,都敢打到长江来了?
明朝边患之中,海寇一直是非常让人头痛的存在。
尤其是嘉靖年间,海盗对于岸上百姓的兹扰和对朝廷的威胁越来越大,几乎都覆盖了整个大明的海域!
于是,胡宗宪、戚继光等人才都冒了出来,平息倭寇与海乱。
后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了天启年间,大明的海乱已经明显好了许多,至少很少再出现海盗攻城略地打到岸上来的事情。
所以袁可立对于这一次苏景在长江流域遇袭,感到很奇怪。
但他又没有更多的线索去追踪,而且他也没有高兴。
在知道了苏景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之后,袁可立自然高兴不起来。
他反而,还有些隐忧,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看着周顺昌的那幅画良久,才叹息着说道:“景文,若是苏景有什么不测,那你现在的遭遇与下场,又有什么意义呢?唉,你做此事,为何不与我商量之后再决定呀!把如此重担,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纵然苏景这人有能力,可他毕竟年轻,办事缺少了一些稳重与谨慎,才会遭遇如此大祸……现在,也只能希望他不会有事了!”
叹息一声,袁可立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发须都白了不少,他懊恼地反手一模,又脱落了一大把,不禁自嘲:“老矣老矣,但人不可志短!景文,你都有如此之志,我又岂能落后?纵然苏景出了事情,但你的志向还在,并未磨灭,我袁可立也还在,绝对不能再坐视阉党,毁掉我大明两百多年的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