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剑圣约斗雄霸已是如那萧瑟秋风般席卷了大半个江湖,惹得各门各派无不蜂拥而至,想要目睹此战胜负。
一个乃是昔年横行天下的剑道魁首,一个算是成名较晚但却以一己之力打下半壁江山的霸者枭雄,一先一后俱是不同寻常之人,放眼同辈可谓是罕逢敌手,代表了两个时代的顶峰。
而如今,如此二人十天后便要在那“天下第一楼”分个高低生死,试问又有谁能甘心错过这一战,一时间天下各方是蜂蛹而至,只为目睹此战。
……
古道幽深,草木萧瑟,却见一男子背着一草篓盘坐在山道旁的墨石上正低诵着古怪而繁琐的经文,似是经文,但却似是而非。
只因他是倒着念的,倒念着般若心经。
远观之下就如一个参天妙理的佛。
然而,离经叛道之人又怎会是佛,他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暴虐与惨烈,像是洪水猛兽般的气息竟让周遭山林中的鸟兽都为之熄声,实在是强的可怕,太过惊人的杀气。
不错,他的眼中本就是无经无道,又谈何有什么佛,而他的名字,唤作——“经王”。
但,他的念经声,蓦然终了。
本是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其内竟是充塞着浓郁红芒。
几在睁眼的同时他二话不说右手一按青石,身体立时翻转过来,双脚自下而上,使出了一招魁星踢斗,快的闪电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所按青石更是如豆腐般散烂开来,可想这一击之力多么惊人,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嘭!”
可惜,这足以开山的一脚却被一道剑指抵住,就见两根纤细手指并指如剑自他背后无声无息的刺来,鬼魅无端,空气中凭空多出来一股灼热邪异的火劲,居然隐隐能在哪人杀气之下坚持甚至是抗衡。
一声炸响,两道身影是齐齐倒退开来。
经王双眼微凝,不知是惊怒还是心有余悸,眼里的红芒像是能滴出血来。
而他的对面,一个散发垂肩的少年正邪笑着瞧着他,那目光怎么看怎么像是打量着猎物。
怒极而笑,经王眼里杀机暴露。“好好好,这天底下,你是第一个敢打老子的注意。
若不是之前他心有所感提前应对,只怕他现在已是一具死尸了。眼前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居然已有一身宗师的功力,而且还悟出了剑意。
断浪心里也是讶异非常,自从他得到那股剑意,加之无双城被毁之时趁乱吸摄了数位江湖好手的内力,一身功力早已是水涨船高,而且这段时间更是暗地里没少下手。
此次更是寻到了剑圣,与其同行。只不过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竟然遇到了一个罕见的高手,当即心痒难耐,恨不得将那一身雄浑功力据为己有,这才是背地里出手。
但自得到那股剑意之后,往常无往而不利的一招,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被人挡住。
“哼,老子向来杀人全凭喜好,但今天我却要问一问,小子,你姓甚名谁?”
身为魔主坐下几大人形化身之一,经王一身功力比之黑瞳等人早已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今天却着实被眼前这少年骇了一跳。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那想今天差点阴沟里翻船。
“去问阎王爷吧!”
只是他狂,对面的少年口气更狂,话音一落,抬指便已隔空点来,二人间的虚空登时多出一抹赤红如焰仿若实质的剑气。
瞳孔一缩,经王赫然狂笑起来,可那笑声中的杀意是再也遏制不住,他轻蔑道:“不知天高地厚!”
说话的同时他右手虚空一抓,只见地上之前被他诵念的那本心经是“嘭”得一声碎开,漫天纸屑飞舞,其内,无数小指肚大小的黑点是如鱼群般被摄了出来,那竟是一个个字,笔墨所凝的字,离了纸面被可怕的功力驭使而出,扭扭曲曲,像是一个个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从书中飞出。
经文成字,如一团黑风般护持在经王的身前,而剑气也已至面前,二者相遇,只听得一声闷响。
“啵!”
两人初试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经王却像是目睹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一幕,脸上杀意突的一滞,盯着断浪像惊疑道:“小子,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原来,二人碰撞的余威掠至断浪的身体时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分明是被吸收了去。
“哼!”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冷哼,紧接着是一股席卷开来的火劲,一簇簇火苗居然从他对面那个少年的脚下迸发而出,然后席卷开来,剑劲炙热如烈火地狱,滚滚如浪。
顷刻,山野之中飞快的生出一股焦臭味,然后是浓烟。
“好,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一而再再而三被轻视,泥佛都会有火,何况他这尊离经叛道的佛,他身躯一震,背后草篓倏的再飞出一卷经书,那经书只在空中便已摊开,只见纸面上,一枚枚指肚大小的字是脱离了纸面飞了起来,与他周身未散的经文合二为一,化作一股黑风。
他虽惹得魔主不喜被驱逐而出,但论及实力亦是天下罕有,如今离那“无经无道”最后一层不过半步之遥,又怎会怕了一个少年。
而且他已瞧出少年的弱点,功力,即便那少年已到宗师顶峰,但与他相比还是天差地别,可怪就怪在那股不同寻常的剑意和那古怪的功夫,二者合一一攻一受居然能和他斗个难分伯仲。
心念一动,只见那黑风一卷,便已朝断浪轰去,蚀骨销魂。
可下一瞬,经王眼睛猛的一睁。
但见少年身前,剑指早已如光影流动,漫天俱是剑气,可那虚空中,无穷邪异火劲汇聚翻涌中,一头狰狞的火红异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而出,即便只是个轮廓,但却也可怖异常。
火麒麟。
断浪本就资质不凡,自从得了那股无与伦比的灼热剑意,早就烂熟于心的火麟剑法如今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连那只能凭借火麟剑才能使出的“火麟噬日”亦是以另一种方式重现了出来。
“杀!”
扭曲着脸孔,断浪本是蓄势而起的剑招当即落指而出,整个人双眼通红,像是疯魔一般。
“轰!”
山林间,顿起惊爆,可怕的气浪扩散开来,周遭山野立时化作一片火海。
“哈哈……赢的是我……是我……”
无视着惨烈的伤势,断浪一瘸一拐拖着鲜血直流的身体走到那个还在不停挣扎的人面前。
此刻的经王浑身连血液都没再流出,像是已被蒸干,一双眼睛瞪圆的看着那个在火海中犹若修罗夜叉般的少年。
张了张嘴,可不等他开口,少年一只手便已狠狠地按在了他的脑门上,一股诡异的吸力瞬间临身。
火海中,就见在断浪掌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着,最后皱缩如球,不过十余个呼吸,便只剩下一团烧焦的衣物,身上的伤口,亦在飞速愈合。
“这一次,我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此刻,断浪依稀闻听一声叹息。
“唉!”
那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缥缈虚幻。
随着约战之期愈发临近,天荫城已是人满为患,各方势力汇聚于此,也算是武林难得一见的盛会,无不是翘首以待那不凡一战。
就连少有人来的天临镇如今也是来了不少投宿的江湖人。
窗外阳光明媚。
浓郁的药味早已散了大半,女子揭下了脸上的面纱,她捧着镜子,一双眼睛看着里面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只觉得像是已过去了千年百年,恍如隔世。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本就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却活了,被人救活了,难以想象,倾城之恋下连她身为这股力量的拥有者都无法例外,可不曾想居然有人能出手救她。
而且,她本该在那气劲爆窜逆流下粉身碎骨化为焦炭的,可现在。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那张白皙的脸,连上面的那道疤都已消失不见,头顶长着新生的发茬,只如脱胎换骨一般,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这几天她每次都会对着镜子发呆许久,她太害怕这一切是假的,每每回想起临死之际平天王之子被一次又一次冲击出去,又一次次的扑上来,她的心总是会发痛和愧疚。
“梦姐姐,梦姐姐……”
门外,一名女孩雀跃的跑了进来。
相较小青和雪缘,她更喜欢这个苏醒不久但却很是温柔的梦。
见到女孩跑了进来,她忙俯下身子,道:“怎么样了?”
咯咯一笑,女孩小眼一眯,笑的像个月牙。
“爷爷说了,平天王之子没事,而且无双城的那些孩子也没事。”
听到这些消息,她当下长出一口气,自己一身伤势勉强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早在醒来的那天她便欲要去寻平天王之子,可是在那个冰冷的男人面前她居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甚至连这间屋子都出不了,也就只有眼前这丫头每日来和她聊聊。
“那就好……那就好……”
心头巨石放下,她展颜一笑,但又免不了有些悲戚,毕竟是她自己亲手毁了无双城,姥姥更是惨死,如果那些孩子也葬身在那场浩劫之下,她只怕万死难赎。
“他死不了,即便他此生会遭逢无数难以想象的大敌和劫难。”
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来人披发赤脚,一袭青衣,正是姜宁。
如今无论是帝释天还是断浪,已注定成为他掌中棋子,离离不了,逃逃不出,只要未来依照轨迹而行,龙元凤血便可唾手可得,差的,也不过是时间罢了,再加上二人日益剧增的功力,想来也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但还远远不够。
一人难抵天威大势,若要看到真相,恐怕真要做个天翻地覆,他还差同行者。
无论是小青或是雪缘,此二人天赋之高皆是当世少有,未来成就不可估量,而比她们还强的魔主则更加另当别论,现在,如果再多一个继承了武圣之力的梦,那他之后也能稍稍放开一番手脚。
这也是他出手救人的缘由,虽说付出了不小的带价,但与未来相比,微不足道。
还有他身体里的秘密,相信这一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你不要妄想我为你做任何事!”梦满是警惕,一身恢复不多的功力已是暗自凝聚在手。
“感激?我要的可不是什么感激。”
姜宁丝毫不以为意。
“梦姐姐,你们别吵了,你别看孟叔叔不爱说话,他人其实可好了,经常给我讲故事呢。”一旁的女孩拽了拽梦的衣襟仰着小脸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难道……”梦听到女孩这般说话,脸色蓦的一红,语气忽变得有些古怪。“……我……我此生心中唯有一人,再也容不下他物,你还是不要耗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只可惜的是,她面前的那人就仿若是块石头一样,看不见半点情欲,无喜无悲,只是说道:“对于这个尘世来说,你早已死去,就如同一颗弃子,我劝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和平天王之子见面,你也好,我也罢,没有力量的我们如今都只能做一个看客。”
“好好休息吧,过不了几天你就看见一股足以比肩倾城之恋的力量,到时你就会发现,这天下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看着姜宁离去的背影,梦的脸色先是变得涨红,继而是羞愤难当,她张口就要问个明白但听到姜宁的话却又化作惊讶,一人静立在原地目险沉思,仿佛在思考那些话里的意思。
半晌,她眼目有些黯淡。
确实,无论是对平天王之子和那些她熟悉的人来说,她都已经不存在了,过去更是如云烟一场。
“那我现在是谁?”
她侧头看向铜镜里的人儿,呆坐不语。
……
十日之期,往常眨眼即过的时间,可现在对那些期待非常的江湖人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那是前所未有的难熬,一个个盼星星盼月亮的数着日子。
现在。
终于,到了。
天荫城内,早已人满为患,如今俱是朝天山而去,欲要登时上“天下第一楼”,而在那名为“登天阶”的石阶上,亦是如此。
只不过无论是哪门哪派,无论功力高低,此刻都是规规矩矩的一步一阶的上着山,即便平日里横行一方的势力现在也是免不了俗,口中更是不敢有丝毫怨言。若论横行霸道,这天底下谁敢在乾天宫霸道,放眼整个武林,雄霸当真是做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屠族灭门之事做的早已不知凡几。
加之如今“无双城”被灭,“乾天宫”便自然而然重出江湖,成了江湖的霸主。
简而言之不过四字——“凶名赫赫。”
山阶两侧立着迎风招展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每隔十丈俱有一乾天宫精英弟子护持,眼中神情皆是高人一等的模样,乾天宫的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可就在各门各派埋头登山之际,赫见远方一道人影竟似御空而行一般,形如神剑,众人只来得及瞥见一道虚影,耳边就听到一声凛然邪笑。
“哈哈,雄霸,可还记得我断浪?”
来人竟是断浪。
众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