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奇怪。
自雄霸死后,风云归隐,无名遭擒,那本已势不可挡的“无神绝宫”竟然短短不过月余便已式微。
其主要原因乃是其主“绝无神”的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加上风云二人的插手和各势的围攻,“无神绝宫”的八千夜叉罗是死伤殆尽,最后所存百余人只得与绝无神之子“绝心”逃回东瀛。
这其中曲折离奇的变化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各势紧锣密鼓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么个结果,本是席卷江湖的浩劫就这样莫名奇妙的过去了。
自此,无名与风云二人先后归隐不知所踪,江湖终于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虽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是,先有“雄霸”在前,又有“绝无神”在后,历经了当年“无名”剑挑天下的各门各派,这还没缓过劲来,自然又是元气大伤,底蕴可谓是掏的空空如也。
中原武道至此凋零如秋,惨淡不堪。
如此,岁月如白驹过隙,如水流淌。至于那人们渐渐淡忘的东西,自然久被尘封,与世隔绝。
……
……
……
十年后。
天山。
“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骇欲绝的喊声惊破了原有的平静。
自雄霸死后,虽说乾天宫已灭,但仍有残余部众盘踞不散,一直苟延残喘至今,也算是活了下来。平日里尽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以至于原本繁花似锦的“天荫城”,如今自然是没落了。
可这一日。
天荫城包括曾经的乾天宫余众,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极为可怖的笑声,那笑声干涩沙哑,不是从别处而来,而是从天上来。
无数人下意识抬头看去,登时就被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但见天山上空,无数风雪翻涌冲天汇聚如洪流,在众目睽睽之下,赫见一张巨大的冰雕面具凝成,高悬苍穹之上,狂笑着俯窥世人,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那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目。
“风云杀了雄霸,害你们名利一场空。可你们这帮蠢货,想报仇却又不敢去找人家,天天只敢欺软怕硬,实在是一群窝囊废,可笑,可笑……”
别听那说话的语气有些玩世不恭,可这一字一语皆是浩瀚如天音,所吐字音落下,似藏不可思议的力量,飞沙走石,卷荡起无穷积雪,遮天蔽日,着实骇人。
原本就已破败的乾天宫,连同那些残存的人,就在那天音卷起的风雪下,被一点点的淹没。
只等看不见一丝“乾天宫”存在过的痕迹,那冰雕面具下,兀的凭空浮现出个人来,抬手一抓,面具顿时似一张布般被扯了下来。
立在曾经的“天下第一楼”上面,扫视着如今的江湖,帝释天背后的双手五指每一缩张便能隐见其上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雷电,“刺啦”作响。
头顶原本稀疏的白发竟是又复青黑,一身气血生机全然似脱胎换骨一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上早在数载已前他一身伤势不但恢复大半更是将那老鬼的五雷化殛手功力悉数纳了过来,实力暴涨。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生生按捺住了自己心思,硬是等了十年,方才敢出关,即便到了现在,以他的功力若想下这天山不过是一步之距,可偏偏他还是没走下去,就不知是不敢还是不能?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渤海一役,简直就如梦魇般扎根在了他的心底,开花结果,化作恐惧。
当年“第一邪皇”的入魔之威犹在眼前,扪心自问,就是他感受到那股非人气机也不禁内心悚然,还有那神秘的夜叉,邪气滔天,亦是让人震惊。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邪魔竟在渤海之滨陨落了,第一次,活了千年之久的帝释天有些怀疑自己对这个世间的认知。千百年来,这样的高手哪怕出一个也足以震古烁今,他活了千年,化身无数,见闻何其广博,可唯独这一次是彻底打翻了他的认知。
就算是他与之交手,仗着千年功力遇到那两位多半也有些悬,更何况第一邪皇已彻底遁入魔道,他就算远在天山也仍能感受到那股惊天动地的刀意。
然而,都死了。
无论什么邪什么魔,都倒在了渤海之滨,连同他那个仇家,剑意煌煌如天意,他又如何识不出来,可是呢,也死了。
三股气息只在前后齐齐陨落。
那感觉就好像你养了许多小鱼的水塘里突然有一天窜出一条龙来,偏偏这龙还莫名其妙的死了,帝释天即便再傻也终于有了一丝警觉。
他心中悄然生起一抹说不出来的恐惧,那是源自于对这方天地的恐惧,源自于那突然冒出来的陌生。
这也是为何他宁肯再花费数年的时间将“五雷化殛手”与自己一身功力悉数融为一体,只有底气足了,才敢破关而出。
“是时候准备七武屠龙了。”扫视着脚下的大地,帝释天不断攥紧松开着自己的拳头,感受着那无敌的力量,他又眯眼瞧了瞧头顶蔚蓝的天空,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步踏出了天山。“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去渤海之滨走一趟。”
帝释天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不安,毕竟有太多的事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若不能一探究竟,他只怕是寝食难安,更何况他隐隐感觉的到东方似有股莫大的危机,而那股危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更加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
黑色的山体就如一块落在人间这张纸上的墨迹,黑的摄人心神,黑的夺人心魄。
它的范围更大了。
几达千丈,目光所及皆乃一片绝灭之象,荒芜无生。
不似曾经那般寂静,这黑土上终于有了声音。
“呱呱……”
黑色的怪鸟张嘴发出声声刺人耳膜的怪叫,丑陋无比,它们歇在那些怪异狰狞的石林上,不断啄食着自黑土中翻出来的一种殷红欲滴的异果。
这里就仿若是被天地遗弃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飘荡着灰云。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它的威力,终是成了这世间的禁地。
他们叫它——“死域。”
老人面目沧桑,他顶着一头蓬乱白发,满是忧愁的观望着那片黑色的土地。
或许他不老,若论岁数他只是堪堪不惑的年纪,可自从当年自那“天绝峰”上走过一遭后,他一身气血衰败大半,对别人而言这只是十年,可对他而言却仿佛似过去了半生。
正是当年那个风水先生。
他手中握着一根木杖,用以支撑自己苍老的身体,饱经风霜的面容上皱纹如壑,双目浑浊。
“阴阳交汇,地气郁结。”看着那些个黑色怪鸟和自黑土中翻出的鲜红异果,风水先生浑浊的眸子更加黯淡了。
“我都说了,可是都没人信啊,他们都不信啊!”他低声沙哑的呢喃着。
“哼,每次都是这套说辞,你总言“天绝峰”上有不得了的东西,但每次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年听信你的话有多少人是有去无回!”
身旁一青年正在紧张的盯着那黑土,每日他都会看看黑土扩大的范围好提醒周遭居民。
满头白发的算命先生苦涩一笑。“你们早已不信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更何况那东西历经十数载光景,多半已成气候,只看这等惊人变化,任谁去了也是个死……”
青年面有不悦,一直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像是在找着什么言语反驳,可那“死”字之后,他耳边的苍老声音却停了。
他下意识侧身朝其看去,就见老人神情很诡异吓人,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要说什么了。
衰老的脸上那一双浑浊眼睛直直的遥望向“天绝峰”的方向,干巴巴的嘴微微张着,露出了里面已落得七七八八黄牙。
就好像失了神。
“老头子,你看啥呢?”
忐忑之余,青年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顺着风水先生的视线瞧了去。
这一看他却是没发现什么古怪,当下皱起眉头,又仔细的看着。
“看见了没?那那些灰气在动!”
风水先生的声音竟在颤抖。
青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它们在朝那座山涌去。”
这一问一答,青年凝神静看,果然,原本黑土上飘荡的缕缕灰气,如今是如丝如缕的朝着“天绝峰”而去。
然后,一旁苍老的风水先生语出惊人的说出来四个字。
“它要醒了!”
听着那低弱沙哑的声音,青年心里是“咯噔”一下。
“它是谁?”
不知不觉中,青年手心已满是冷汗。
可风水先生这一次却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他说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世上有天、有神、有魔、有圣、有佛、有邪,有太多超出世人的存在,而如今,又要再多一个了……一个天地不容的存在……”
“轰!”
猛的一道可怕惊雷于天空炸响,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个哆嗦。
就见那“天绝峰”上空笼罩的黑云忽然剧烈翻滚起来,里面惊雷隐现,像是一条条雷蛇在游窜,天空愈发的暗了,似在酝酿着什么。
黑土上的怪鸟被惊的连连怪叫,四散而飞。
前一刻涌向“天绝峰”的灰气此刻又散了回来,黯淡了几分,然后又朝其涌去,那感觉就似山上盘踞着一头凶兽在缓缓吐息。
此念一起,青年便不由自主的双腿发颤,立都立不住了。
“那上面到底有什么?”
他看向一旁的老人。
可是,回答他的又是一道惊雷。
“轰!”
只见一条状似虬龙,粗如水桶的紫电倏然劈下,落在黑土上瞬间轰出一个丈许的焦黑大坑来,里面立时渗出无数乌红如墨的黑水来,浓郁黏稠如血。
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道紫电落下,紧随而至的是两道、三道、四道……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天空上一条条粗细不一的紫电是接二连三落下,最粗如水桶,最细有小腿粗细,像是一条条紫色神鞭自黑云深处抽打而下,落在这片死域之地,所落之处俱是一个个焦黑大坑。
一老一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幅场景,似被吓得口不能言,浑身抖如筛糠。
一道道紫电落下,一次又一次的抽打在那天绝峰上。
“轰!”
“轰!”
“轰!”
……
原本十数丈高低的山巅随着那一次次鼓荡耳膜的巨响不停的抹去。
天空原本漫无目的飘荡的黑云如今以那“天绝峰”为中心竟都聚涌而来,像是被一股气机牵引而来。
“轰!”
又是一道紫电,这一道紫电势如破竹,冲破了那厚重的黑云,将一只怪鸟劈作齑粉,然后余势不减的落在黑土上。
异变开始了。
那些个被劈出的焦坑里开始蔓延出一缕缕晦涩不明的浑浊之气,浓郁如烟,而后像是有意识般朝着“天绝峰”飞去。
原来,这就是那能销人骨肉的灰风的真面目。
“呜呜……”
一声声幽魂的哭声瞬间此起彼伏,听的人头皮发麻。
“轰!”
又是一道紫雷,这一道粗如水缸似一柄神剑般直直落在了那峰顶上。
几在瞬间,峰顶上,一股黑气夹杂着血红是弥散而起,只如烽火台上点燃的滚滚狼烟,直冲天空而上。
原本就遮天蔽日的黑云登时更加厚重了,就好似一片倒悬于天空的黑色大海,不知何时会坠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
又有一道紫电落下,这一道较之之前更粗,如数百年苍劲老树,看的人心颤。
“轰!”
一声巨响,石破天惊,将那滚滚狼烟辗散。
可那紫电虽快,有一物亦是不慢,刹那都不足以形容的一瞬,一道青芒直是从“天绝峰”上倒飞而起,青芒一转,赫然那青光霎时暴涨开来,化作一条青色匹练斩向紫电。
二者一触即发,紫电溃散,青光敛去。
黑云之中的惊雷更加骇人了,就如天谴临世,誓要将那逆转生死的人抹去。
青光回转,原本呆立在那的风水先生身子猛的一颤,一旁的青年早已跌坐在地,跪伏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它醒了!”
颤栗的话语刚落。
就听远方的“天绝峰”上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生就是死,死,亦是生。”
原来,一道恶鬼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爬上了那天绝峰的峰顶,一身尸气弥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