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且问你,姜府之内的雷击之痕可是你留下的?府里的那几个人呢?”气息吐露,姜宁口鼻之内直如龙虎吐息,听的人耳膜震荡。
剑阵之中,陈希夷的元神凝而不散,却又那般的不真实,他手握木剑,身形于虚空起伏沉荡,雷电加身,似在奋力挣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希夷眉宇间一抹痛苦挥之不去,只因如今在这剑阵之内,便似置身烘炉之中,岁月之气流淌下一切俱在悉数走向寂灭,被无形伟力磨灭。
此刻一听姜宁的话他当下似有醒悟,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尊尸气如焰的不世身影。
沉默片刻,就在姜宁蹙眉不耐烦的时候,他忽语出惊人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毁我肉身的那名不出世的入道剑者是你!”
“我问你府里的人去哪了?”
姜宁声音愈发的平静,他这一开口,剑阵之中是鬼哭神嚎,灰色似有形的风如雾卷荡,一时间陈希夷的元神便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又似狂风中的一抹烛火,随时会熄灭,变得愈发的虚弱。
挣扎着,陈希夷声音飘忽虚弱道:“雷火之下,焉有完好。”
一听这话,姜宁的神情猛的一滞,他稍稍一顿。“你,是说谁?”
“无一例外,俱已在雷火中粉身碎骨。”
听到陈希夷的话,姜宁的神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古怪,就像是无情无欲的泥胎石塑,他猛的记起那棺材里的半截焦黑的琴,一双眼睛刹那漆黑的似能滴出墨来,又像是黑色的血。
“天意!”
正这时,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陈希夷的脸上痛苦之色忽的不见,他闭眼叹了一声,本是虚幻缥缈的元神蓦的渐渐凝实起来,周身雷光隐现,一身气息简直是节节攀升,好不惊人。
不光是他,剑阵另一头一具无头尸体手中的那卷书册此刻忽然缓缓浮起,隐隐散发着奇异紫气,竟是能与剑阵抗衡。
只不过,剑阵也在生变,天地周遭一切气息齐齐疯狂涌向剑阵,所成之威更是轰隆暴涨开来,好似开天辟地般不同凡响,五行刹那失衡,一时间山崩地裂,本就不堪重负的南都大地忽的生出无数裂隙,像是随时会碎开,岌岌可危。
远远看去,这人间大地上就像是被生生抹去一块,又好像落下了一滩墨迹,湮灭着一切生灵。
剑阵愈发稳固,其内地水风火凭空而现,自化剑气,破灭一切,就像是一个独属于剑气的空间。
可除此之外还有不同,便是那剑气在不时的碰撞中竟能产生匪夷所思的变化,便如火花迸溅,有的大如鹅卵,有的小如星火,内里竟是另有乾坤,自成一方天地,只是出现的刹那却不稳定,转眼便已破碎。
“此魔怕是快要踏足那一步了!”
陈希夷看着一个个出现却又一个个破灭的星火,神情晦暗复杂。
这已是一方世界的雏形。
雷光缭绕下,他的声音慢慢变了味道,似龙吟一般,元神也在雷光中发生了变化,竟是在化龙,一条雷龙,口衔木剑,与那一道道可怕的剑气相抗衡。
虚空在破碎,江河断流。
那卷古籍也在生变,紫气汇凝如云,不过眨眼的变化,其内已是多出一道模糊的虚影,口中隐隐传出诵读诗经的声音,正是董克的元神,但见无穷剑气临身竟然悉数被那紫气挡下。
二人似是心有所感,此刻齐齐出手,居然是想合力破阵,同时攻向青霜。
而剑阵中,那四方高悬的四柄剑齐齐震颤不休,一股无形伟力瞬间弥散开来,春夏秋冬四时隐现,每一次交替便是一个寒暑春秋,短短数息,剑阵之中竟是已过百余年。
阵外。
姜宁的目光早已自剑阵中移开,他看了眼脚下濒临破碎的大地,又看了看远方辽阔的天地,凝望了半盏茶的功夫,身体立时飘然而动,落在头顶的“墨雪”背上,乘龙而起,最后止于苍穹之上。
身后四剑紧随而至。
而地上,只剩一截腐朽的木剑和一册书卷无声无息的落在泥洼之中,缓缓散开,湮灭成尘。
俯窥着身下的苍生大地,他沉默良久,只见双手如分浪般拨向两旁,一时间引来风云激荡百里,似受牵引,赫见他背后有三柄剑再次冲飞而出,分化三方,化作三道流光飞向远方的天际。
“快看,那是什么?”
无数人齐齐抬头,看着横亘在天地间的三道黑色长河。
那是滔天的剑光,凶邪尽显,血光隐露。
“那是剑,三柄剑!”
有人瞪大了眼睛,惊呼失声开口,惊颤了无数人的眼睛。
只见三剑横空而过,如死河过境,像是要将青天分开。
这一天,北燕,南荒,大夏,无数人亲眼目睹,有惊世骇俗的流光自南而来,悬剑于三方大势之上,凶邪剑气直冲九霄,竖起于天地苍穹间。
神剑?邪剑?
无数剑者纷纷动容,更是觊觎眼红,那剑仅凭自发而散的剑气便如此惊天动地,着实惊世骇俗,前所未见。
南荒之中,有一山名为“恨天崖”,壁立千仞,高耸入云,似可触天,远远看去便如一柄神剑直立在大地之上。
而山巅,则是有一偌大宫殿,其上只见银钩铁画般落着两个字——“剑宫”。
事实上早在惊变生起的刹那,那殿内已走出个身穿素白剑士服的中年男人,形相清癯,身材高瘦,一双眼眸如鹰如隼般望着那悬在南荒之上的木剑,露着几分奇异。
而在这一幕也同时在北燕王庭与大夏皇宫中先后上演,三方大势的顶尖高手无不是凝望着各自头上的三柄剑惊疑不定。
可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原本平静高悬的三柄剑倏然一震,那剑身之中,登时弥散出无穷血光,但见剑光一晃,便见无数生灵顷刻间便失了血肉精气,肉身干瘪枯萎,最后湮灭如尘。
众人大惊失色间,却见南方再起一道惊天剑光,同时有一声低沉话语如风传来。
“炼天地苍生成阵!”
“炼天地苍生成阵!”
“炼天地苍生成阵!”
却说此刻若是有人能高坐苍穹之上便会骇然发现,只见人间豁然升起四股滚滚狼烟,直冲天宇,漆黑的狼烟中,血光隐现,凶邪之意如焰升腾,震撼人间。
盖因那是四柄剑外溢的剑气。
四剑高悬四方,气机隐隐连贯,自成阵势,而那所成阵势,竟是囊括了当今七方大势之四,凶邪霸道,吸纳着一切气息,湮灭着一切。
血光所照之处,一切生灵俱在如尘散去,就仿佛是风化后的石头,腐朽的枯木,变作死物,在风中散开。
莫说是去摘下,便是抵挡都难以做到,哪怕横行一方的天人,此剑之下也未能坚持数息,而后一身精气外散,魂归九幽。
剑气在暴涨,如不断壮大的熊熊烈火,焚烧着这世间的一切。
与此同时,这世间极北之地,就在那名为“大秦圣朝”之中。
一座盖世雄城不知何时拔地而起,如一条太古苍龙般横亘在大地的尽头,俯瞰着苍生。
此城有名。
就在那三十三丈高的城头上,镌刻着两个字。
“咸阳。”
这竟是咸阳城。
便在城中最高的那座宫殿内。
一尊石椅上端坐的身影徐徐睁开了眼睛,平天冠后,同时响起一声轻咦。“咦?想不到此间竟然有人与寡人一样,把这一身血肉炼成了将臣之躯。”
大殿之下的文武群臣之忽走出一人,此人仙风道骨,气息飘逸,却是个身穿道袍的老者,他语带惊讶。
“陛下,莫不是其他四方大势有了变故?”
当今天下,七方大势割据一方,可此人嘴里似是连同大秦圣朝这世间便只剩五方大势一般,而剩下的两个却不知去了何处。
那霸道身影点头
“不错,有人比我们更早一步行事了,手段很是不同凡响啊!”
“不过,他与我虽同为不老不死之躯,但还是有些不同,我之所以能走到如今这一步,靠的,乃是大周八百年的龙脉,龙气尽归吾身,再加之其他两国国运,如今我若不灭,大秦则亘古长存。”
“而他,却是集无穷煞气,死气,怨气而成,算起来,他与我们还是故人,当年那人!”
只在群臣惊讶的注视下,那身影沉声道:“看来,也不必再等了,此次寡人定要横扫天下,聚一界之运彻底踏出那一步,如此,方能踏足最高。”
武将之中,数道身穿甲衣的身影蓦然越众而出。
“臣王翦请战!”
“臣章邯请战!”
……
那身影身穿玄衣,一摆手,登时袖中滑出了一只满覆黑鳞的右手。“不必,此次寡人亲征,寡人要让所谓的天外有天尽皆臣服在我的脚下。”
话语一经出口,雄城上空的白云中,竟是风雷涌动,旋即渐渐浮现出一个庞然轮廓,只待轮廓渐渐清晰,那赫然是一艘巨大的楼船,飞在天空的楼船,悬于云端,大的难以想象,遮天蔽日。
“战,战,战……”
隐约可见那上面无数人影涌动,披甲持戈而立,齐声高呼,震动天宇。
“他既然以那四方大势为敌,寡人便去会会所谓的三教顶峰吧,先前几番试探,今天也该寡人试试他们的手段了。”
说话间,那楼船便有了变化,船身下方,居然慢慢显露出无数机关。
本是漫无规律的风雷,此刻立受牵引,齐齐聚拢而来,凝聚在那一个个古怪至极的青铜机关上,刹那,风雷化海,可马上又凝聚成一颗巨大的雷球,像是一颗弥漫着雷蛇的太阳,大放光芒。
“便先自释教开始吧,也好见识见识这蛮夷外道有何资格敢称王道祖。”
语罢,他抬手一指西方。
顷刻间,楼船船底挂着的那颗太阳立时挣脱了束缚,瞬间延伸开来,风雷成柱,又似一柄惊世骇俗的神剑,轰然划破了青天,直指向西方佛土。
天空便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条巨大豁口,浮云蓝天尽散,露出了无沿的星空,无数人无不是被眼前这一幕骇的魂不附体,瘫软在地。
几在一前一后的功夫,西方之地,蓦然散出无穷佛光,细细看去不难发现,那竟是无穷无尽的经文,如一片金色汪洋,浩瀚如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彻大半人间,再定眼看去,一尊虚幻缥缈的金色大佛已是出现在西方的天边,座下莲台栩栩如生,金光四射,正是由那无数经文汇聚而成。
佛号一出,那横跨无尽,分天裂地的雷霆只到金佛身前便如碰触道一层无形的壁障。
二者相遇,只见金佛如泡影散去,雷霆亦是悉数被挡了下来。
惊变甫退,不曾想咸阳城上空已多了几个身穿百衲衣的和尚,当先一人双眉如雪,似柳絮般垂到了胸前,奈何模样却是怒容满布,一张苍老的面容仿佛喝了酒一般,满是通红充血。
只这一开口,便是怒气勃发的吐出两个字。
“孽障!”
那端坐在石椅上的身影并未曾开口,亦无反应,但那楼船之上却是响起一平稳低沉的声音。
“冒犯陛下,其罪当诛!”
同时,一道血光乍现,甫一现世便猝然暴涨,血光瞬间如一条血河横空,一划而过,那竟然也是剑光,一柄青铜剑。
那长眉双眼瞬间骇然动容,失声道:“这是……”
可他话语还未全部出口,血光就已隐去。
空中数具尸首两分的尸体无力坠落,连抵抗的机会都来不及,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殿中,那身影终于是再次开口。
就听。
“寡人乃大秦之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有异议?”
说话间,一条虚幻的黑龙竟是自他体内盘旋而起,只在离体的刹那便迎风而涨,化作千丈万丈,短短一句话的功夫,黑龙已如一条山脉般盘旋在天空,龙口一张,赫然重复着那人刚说的话。
“寡人乃大秦之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有异议?”
四极八方皆闻。
……
而在此时,却说世间另一头。
苍穹之上,姜宁傲立在墨雪背上,俯视着大地四方高悬的四柄凶剑。
倏然,一道满含杀意的话语传来。
“便是你摆下如此恶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