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袭过,黄沙漫天,蹚土乱飞。
抬头望去,目中所及俱是一望无际延绵无边的戈壁荒漠。
蓬头垢面的身影有气无力的踉跄行走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早已被那火辣的日头晒得发红,干裂的双唇泛着点点晒干的血迹。
太热了。
这一路走下来,莫说是个人,哪怕是个活的姜宁都未曾看到过。
抿了抿唇,他脸色是难看无比的望着眼前的荒漠,现在的他就像是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留在原地无非等死,但走不出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更何况,水源,没有食物他兴许还能坚持几天,可没有水,他却是一天都坚持不了。
“真特么看到鬼!”
眯眼呢喃了一声,姜宁是一脸的绝望,谁能想到脑海中的黑色涟漪荡漾,眨眼功夫外面世界居然能迥然不同。
“喂,老和尚,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没走多远,就见他双目无神的对着天空自言自语着。
只是,哪有半点回应。
“我去你奶奶的!”
累的是连骂人都没什么力气。
正走着,姜宁步伐忽的一顿,耳朵一立,呼吸都下意识缓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就听风沙中响起一声声低喝。
“驾!”
“驾!”
……
听到这声音他就差哭了,顾不得其他便竭力高喊着。
“喂,有人么?救命啊!”
……
瞧着爬在井口抱着水桶不停狂饮的青年,光头刀客嘿嘿一笑。“小子,你可真是活腻了,一个人居然敢走这西北荒漠。”
见青年只顾喝水并不搭话,他当即一把夺过了水袋。“喝慢点,渴了这么久,这样喝会出人命的!”
他说完自己却是大灌了几口,然后给自己的马提去。
“这里是西北荒漠?”姜宁擦了擦嘴,看着那个穿羊皮袄的光头汉子。
“呵呵,算你小子走运,这地方也就我大游侠能这般好心,碰上我,算是你的运气。”满面风尘,皮肤黝黑泛红的西北汉子笑的更是得意,一面喂着马,一面擦着马肚子上绑着的刀。
“大游侠?”
“怎么,没听过?你小子可真是孤陋寡闻,方圆五百里谁不认识我大游侠“沙里飞”,想我靠的就是这把流沙绞风刀,杀富济贫,除暴安良……”
剩下的,姜宁没心思去听了,他心头只如惊雷炸响,出神的低声念道:“大游侠沙里飞?这他娘怎么又换地方了?”
旋即有些迟疑的抬头。
“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双旗镇?”
“嗯,沿着那条路再往西去六七里就到了!”光头汉子一指远处,可他目光盯的却是姜宁背上背的包。“小子,有吃的没?”
“没有。”姜宁一摇头,他说的是实话,如今初来此世,功力全无,还是谨慎为上。
“吧嗒~”
想着事,下意识掏出兜里的烟姜宁刚准备打着火。
“噌!”
电光火石间,他就觉眼角倏然划过一道光亮,然后就好似变成石塑般一样,一动都不敢动,鬓角淌着冷汗的看着那男子,眼角直跳。
好快的刀。
刀身还在他面前停着呢。
“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我救了你的命,吃你点东西怎么了?这世上的事一码归一码,把你背后的包裹打开,我只要我应得的,咱们一人一半。”
沙里飞那干裂开口的嘴不停地张着,神色满是不耐和几分自得,似是对自己这一刀极为满意,说完不等姜宁动手自己已是去拽那蓝白相间的背包。
可马上他神色一变,一紧手里的刀转身便扫视着四周,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脸的紧张。
马蹄声。
姜宁也听到了,马掌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见大游侠这般警惕,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心里侥幸又惊慌的悄悄把手伸到了背包里。
风沙飞过,等退去时,不远处的已多了两匹马,马上骑着两个人,比沙里飞好不到哪去,穿着刀客独有的羊皮袄,身上泥垢成片,脸上系着灰布,遮挡着风沙。
气氛有些凝滞。
忽的。
“叮!”
就见其中一人抬手一丢,一枚铜钱已是落在了沙里飞的脚下。
“见过一个叫一刀仙的人么?”
沙里飞握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并未开口。
见他默然,那两位刀客利索的调转马头而去。
这一刻。
姜宁甚至还能听到沙里飞那松口气的呼吸声。
只等对方走远,沙里飞这才一脸的恼色,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狗日的,吓唬你爷呢?”
说着,他回身朝姜宁看去,满是风尘的脸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却瞧着姜宁伸进背包里的手,下意识抿了抿嘴。
“藏的啥?”
闻言,姜宁并未搭话,双手慢慢抽了出来,顺便带出两柄明晃晃的菜刀。
二人四目相对,定定的站着。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又有人来了。那是个穿着羊皮袄,扎着小辫子的少年,与姜宁今天见到的人都一样,嘴唇干裂,蓬头垢面,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本色,裤子上系着两扇羊皮绑腿,绑着两把短刀。
“呵呵,你这小子!”
目光在姜宁手里那两柄不一样的菜刀上停留良久,沙里飞回头又看了眼那骑马而来的少年,嘴里呵呵一笑,手里的刀插回了鞘中。“算了,没有就没有,我沙里飞还没沦落到抢别人的东西。”
旋即翻身上马,径直骑马远去。
“呼~”
见状,姜宁方才长呼出一口气,擦着脸上流下的汗,只是被那灰尘泥垢一带,顿时就花了脸,这下是彻底的灰头土脸了。
原地,就只剩那少年徘徊不去,沉默的看着姜宁身旁的水井不住地的抿着嘴。
“你来吧!”
收起手里的菜刀,他让开了位置。
这水并不好喝,涩的人想吐,还带着一股土腥味,先前喝了几大口现在他反而觉得肚子里直反胃。
少年话不多,有些木讷,他一边喂着马一边朝姜宁问道。
“你知道双旗镇怎么走么?”
“哥,你是哪人啊?”
少年好奇的问着,手里则是捧着个罐子,不时抿抿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蜀都!”
姜宁百无聊赖的蹲在路边,嘴里嚼着节草梗随口接了句,那能剥下层壳的脸上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镇子上的人,再加上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简直比乞丐还要乞丐。
好在这西北荒漠贫瘠干旱,大多都比他好不到哪去。“你是说你那媳妇他爹是个瘸子?”
他瞅了老半天最后把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门户低矮的土屋,又看了看那高竖的两杆旗,心里终于是再也没有怀疑。
“是啊,爹说我丈人爹是个瘸子,我媳妇屁股上有颗痣,打小订的是娃娃亲。”少年坐在一旁的木栏上。
“上好的马肉,陈年的老酒~”
见那土屋里一瘸腿老汉又朝着过往的人吆喝了一遍,姜宁这才“呸”的吐出嘴里已经嚼的没味的草梗回头问道:“孩哥,你有钱么?”
那名叫“孩哥”的少年愣了愣,旋即点头。
“嗯。”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身后孩哥闻言忙牵着马跟了上去,还没走到近前他眼睛就盯上了那老汉的瘸腿。
见有生意上门的,老汉忙招呼着牵过少年手里的马。“快快,外面风沙大,进来歇歇脚……”
“去,好酒好肉端上来。”姜宁咽着吐沫,先前一下马他基本上是把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现在是饿的腹中空空,腿肚子直发软。
孩哥则是木讷的跟在他身后,眼神有些晃动,像是在想什么。
“怎么着?看见了?”二人寻了张桌子坐下,姜宁一侧脑袋小声对孩哥说着。
“嗯!”
少年点点头。
“想不想把媳妇接回去?”
姜宁眯眼嗅着屋子里的肉香,说是肉香,但也就是水煮的熟肉,没得讲究,能吃饱就行。至于那陈年好酒,就跟米汤差不多,浑浊的不行,里面还漂着一些米粒,正是自己酿的米酒。
“想!”
孩哥却不饿,左顾右盼像是在找着什么。
“那你得听我的。”
老板手脚很利索,不过端肉端酒的却是个姑娘,听那老汉唤作“好妹”,只这女孩一出现,孩哥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就和傻了一样,直勾勾的看着。
“看啥看啊?难不成你还能看到她屁股上有没有痣?先吃饭,等吃完饭我帮你!”姜宁早就饿的不行了,随手就从木盆里取了块马肉吃了起来。
“真他娘淡!”可咬了一块,姜宁就没什么胃口了,这肉不仅淡还腥,估摸着血水都没洗净,直接用盐水煮的。
“哥,你怎么不吃啊,很香的。”
孩哥拿了一块,咬的是满嘴流油。
“香?这也叫香?”
姜宁一脸嫌弃又怜悯的表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摸出个瓶子,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才朝自己的陶碗里倒了小半瓶。
在孩哥疑惑好奇的注视下又分给了他一半。
“蘸着吃。”
将手里的肉在陶碗里滚了滚,姜宁这才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脸的满足和怅然。
“活着的感觉,真好!”
一旁孩哥有样学样,只吃了一口,当下连话都不说了,埋头只顾猛啃。
二人这一顿胡吃海塞,酒足饭饱后。姜宁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长呼了口气,眯着眼。
“舒坦!”
那老汉见状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露着笑。
“一共二十个铜钱。”
趁着孩哥取钱的功夫,姜宁看着老汉。
“叔,我们找您还有点事!”
“啊?啥事?”
老汉笑容一怔,很是疑惑。
姜宁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孩哥使了个眼色。
“扑通!”
“孩哥给丈人爹磕头了……给丈人爹磕头了……”
少年的动作可是把老汉吓了一跳,直接跪了下来磕着头,可一听对自己的称呼,老汉这脸色却又变了几变,连递过来的铜钱都忘了接。
……
“唉,瘸了腿,也就没跟你爹闯了。”
“退出江湖多年,开这个店,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屋里,老汉抽着烟管,一脸的复杂。
“我爹让我来领媳妇!”孩哥神情有些胆怯又有些木讷,目光下意识看向身旁才认识不到半天光景的青年。
老汉敲了敲烟管,沉默了片刻。
“不急,先住下来,过两天再说。”
然后又看向了姜宁。
“那你是?”
“我?”姜宁肚子里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我跟他来是带着一门手艺,算是下的聘,等事成了就传给他们,保管一辈子不愁吃喝。”
“手艺?”
一听“手艺”,再听“一辈子不愁吃喝”,老汉目光有些闪动,有的地方,手艺往往比钱更有价值。
只在老汉吃惊的目光下,一些个银灿灿的钵碗被他从包里取了出来。
“叔你可看好了,这些可都是个宝贝。”特别是姜宁最后拿出来的两把菜刀,那可真是寒光四射,在老汉看来简直就不是寻常物件。
就是孩哥都看的移不开眼睛。
这对别人来说兴许是个宝贝,但对姜宁而言,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现在也就剩这些个东西了,物尽其用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而他想要的,乃是孩哥的刀法,正是横行西北的关西无极刀,既然来都来了,他又怎能放过。
老汉看到这些东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嘴里还是那句话。“你们先住下,这事啊,过两天再说。”
等老汉出了门。
姜宁才对孩哥眨眨眼。“放心,等两天,肯定成。”
这次反倒是孩哥有些欲言又止。
“哥,你那些东西。”
事实上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而且这西北荒漠多是刀客横行,一言不合便得见血,杀人夺财早已是屡见不鲜,任谁活的都是如履薄冰,他也没得选择。
姜宁嘿嘿一笑。
“我这可不是白给你的,我看你腿上绑着两把刀,你既然是个刀客,那等过两天你可得教我两招,不说倾囊相授,能保命就行。”
闻言,孩哥是默然不语。
看到这情形,姜宁只以为和那书里一样有什么传功忌讳什么的,就在他快要失望的时候,忽听少年道:
“哥,晚上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