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开霖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会有事。”
楚容:“……”头上那只手好冷,把我的头皮都给冰镇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京城陷入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每年寒冬,边境军官都要面临一场恐怖的死亡。
哪怕去岁这种现象得到缓解,然,终究不是治本之策,粮饷、棉衣之争再次出现在议政厅,文武百官对此进行激烈角逐,皇上则冷静的看着,不发表心中言论。
这种热火朝天的口沫厮杀一直从皇宫里传出来,走街蹿巷,茶馆酒楼争相讨论。
有人说:“军将在外出生入死、保我家国安定,难道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不能得到满足?如此说来,还有谁愿意卖命?”
也有人说:“身为我大成子民,自当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何须在乎身外之物?况且恶劣的环境也是一种历练,只要他们足够优秀,定然能够安然存活。”
围绕这两种说法,大成京都终日沉浸唾沫横飞之中。
楚容默默的从茶楼走出去,套上头顶兜帽,眼眸看向天空。
很快,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
果然很快,三天之后,一场漫天大雪包裹空气中为数不多的泥沙打落在地上,不过一夜,大片白色将京城披上白色厚重棉衣。
“进去,常年生活温和之地,贸然受凉,对身体不好。”楚开霖一身白色棉质披风从头盖到尾,脸庞冻得通红,一看到斜靠在门口的小妹,立刻将人赶进屋子里。
楚容龇了龇牙,终究是点了点头,听话回屋。
抖落一身大雪,楚开霖这才踏入房门
燃烧的炭火是寒冷冬季的温暖来源之一,楚开霖退下披风,悬挂起来,而后道:“马上就是过年了,小妹,若是大雪不停息,我们就留在京城过年,家里我已经让人送信回去了。”
楚容没有异议,忍不住道:“小哥哥,这京城的文武百官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征战在外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这群人却在讨论该不该送棉服,送的话送多少,这不是拖后腿么?”
楚开霖烤着火,淡淡开口道:“大成兵力还算庞大,每年开支军营就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大成其实一直负荷不起。”
但是兵力又不能不养,尤其是多年前国师的预言,叫四国都知道,将来有一天必然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
“近十年还好,段白黎的人插手大司农,扩宽耕种土地,后来皇子个个盯着大司农,企图沾染过手,拿住命脉,大成隐约可见颓势。”
大敌当前本该一致对外,但对皇子们来说,只要有军师在,那么他们就不会有事,并且,他愿意暂时放弃皇位之争不代表其他兄弟也愿意,而生在皇家之中,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不争不抢,那就是死。
楚容皱眉:“皇上不插手?”
“皇上他…有些力不从心了。”楚开霖口气淡淡,踱步到门口,命令下人送饭。
楚容没再开口,看来皇上真的是英雄迟暮了。
兄妹俩静静的坐在一起用饭,楚开霖用他平静的口气说一些学堂的趣事,楚容眉眼弯弯,偶尔插两句话,但是自得其乐。
短暂歇息,楚开霖披上披风,撑着油纸伞,一头扎入大雪之中。
纷扬的大雪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百姓们挂起象征过年的喜庆红灯笼,这雪还在下,只不过从瓢泼大雪,变成牛毛小雪。
回家过年,只能搁浅。
第一次在外过年,楚容回想着家中的气氛,带着丫头上街采买各种用品,着重于花开正好的腊梅花。
修剪整齐,连带着盆子直接栽种院子之中,白的雪,红的花,白的花,交相呼应,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各种三里镇特有的吃食在楚容手里逐渐成型,摆上桌子,直到大年三十,楚开霖才知道自家小妹拥有一双巧手,明明从来不曾动手过,却能够凭借记忆将之还原,除了味道上有些许差异之外,外形上分毫不差。
“小妹很厉害。”楚开霖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年夜饭,心情颇好的摸了摸楚容的脑袋,并且依旧往昔塞给她一个大红包。
楚容眉开眼笑,宛若得到小鱼干一脸兴奋的猫。
“小妹,呐,这是吴择哥哥给你的红包,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同样孤身一人,吴择只能厚着脸皮,跑到兄妹俩的家中蹭饭,随便坐在一起赏花看雪迎新年。
楚容笑着收下,回以一句‘新年快乐’。
长辈给小辈包红包,小辈只负责收红包,有经济来源的小辈则需要给最长一辈红包,这是规矩,也是礼数,多少凭个人能力,心意无可替代。
若是在家,楚容能得到家中所有人的红包。
大年初一,楚容有幸见到天子从皇宫走出来,一身威严不容侵犯,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登上九重宝塔。
京城所有老百姓走出家门,顶着满头雪花,目光灼灼的凝视高塔之上的一国之君。
“普天同庆,与民同乐,朕,先干为敬!”高塔之上的天子目光精硕,豪情万丈,昂首,一口闷掉杯中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压压的老百姓齐齐往地上一跪,激动万分的回应他们的王。
楚容和楚开霖、吴择混迹在人群之中。
这是楚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一国之君,乌发如云,剑眉星目,脊背挺拔宛若松竹,傲然挺立高塔之上,半点看不出这位已经是年过五十的老者。
楚容盯着皇上看,眼瞳缩了又缩,面色白了又白,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楚开霖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一只手挡住眼帘,楚容想也没用直接动手抓下来,却被按入一个不算宽阔的胸膛:“小妹不乖,是不是想要找打?”
楚容无奈一叹,放松身躯任由自己的力量贴在小哥哥身上,懒洋洋道:“小哥哥这是什么话,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皇上,自然心里激动,一激动自然多看两眼,怎么就找打了啊?”
楚开霖面容发黑,早知道小妹懒惰,却不知道这懒惰随时随地发作,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小妹没骨头一样贴着他的怀抱,简直…无比的惹人喜爱。
勾唇一笑,楚开霖低声道:“是么?我以为小妹在为人算卦呢,每一次小妹算卦,便会虚弱一段时间,我看着心疼极了。”
楚容身躯一僵,而后默默的摆正身躯,小哥哥那无声的笑叫她毛骨悚然,然后…小哥哥知道了她的特殊本事?
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充满了难以言述的危险气息。
楚容:“……”果然鬼畜!
楚开霖笑得更欢了,震动的胸膛叫楚容差点炸毛,忍了忍没忍住,楚容绷着脸直起腰,而后稍稍往吴择身边靠拢,顺便转移楚开霖的注意力:“我们的皇上真是英姿勃发,看起来就有一种跪下臣服的感觉。”
楚开霖抿着唇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看她。
宛若利刺扎入血肉,楚容差一点就尖叫出声,旁边的吴择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小妹,过去点,靠着你哥。”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将你当小妹,但我们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很容易想入非非,所以不要靠我太近!
吴择动了动膝盖,朝着楚开霖身边挪去,不经意瞥一眼楚容,一张英俊的脸上染了几分红霞。
楚开霖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这一次不是看楚容,而是看吴择…那张发红的脸。
之后好几天,吴择简直是倒霉透顶,走路走着走着都会莫名其妙跌跤,好几次摔在门槛上,整张脸埋在地上,门牙都松动了,最惨的却是破了相,好几天战战兢兢留守医馆。
毕竟为官者必不能容颜有损,尤其是文官。
对此楚容心惊肉跳,吴择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小哥哥又看她了,明明带着往日的包容与无奈,楚容却感觉这眼眸中多了什么。
不过她很快顾不上小哥哥令人发毛的注视了。
新年一过,朝廷开笔,文武百官照常上朝,与此同时,段白黎的身份彻底被揭穿!
起因是瑞安将军书房被盗,江湖上有名的盗贼嚣张的闯进将军府,盗走财务无数不说,还有藏在将军府有关于段白黎的一切。
盗贼尤为猖狂,似乎嫌弃事情不够大一般,大咧咧将所有东西送到官府,那府尹差点吓死,哆嗦着送入皇宫。
之后皇上震怒!
朕的军师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瑞安将军却说他死了?!不承认没关系,你身为人父却诅咒儿子去死,简直骇人听闻!
触动军师,绝对是触动皇上的逆鳞!
“段松云,朕问你,你何时知道段白黎就是朕的军师!”皇上面色十分难看,宛若一头拼命忍住怒气的狮子。
瑞安将军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咒骂那盗贼立刻去死,面上诚惶诚恐道:“回皇上,微臣也是不久之前刚刚知道,然之前话已经说出去,微臣正想着怎么告诉皇上…”
“狡辩!”皇上猛然用力拍桌子,响亮沉闷的声音叫人心惊。
承德帝这些年十分控制情绪,轻易不会发火,但是皇上心目中的军师绝对是云端高阳,捧在手心都觉得不够,这会却因为瑞安将军府困难,整整三年啊,他的军师是怎么活下去的?
成邺大江如何凶猛,身为一国之主,承德帝十分清楚,正因为清楚,心里才会更加愤怒,要知道,天才军师可是天下唯一啊!
“混账!来人,将段文华那小子给朕绑过来,朕要亲手处决了他!”承德帝双目赤红,正直战乱之际,他的军师却生死徘徊他乡,罪魁祸首安然无恙,三年之中军将死伤无数,甚至,若非军师失踪,三国就不敢联合起来对抗大成!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瑞安将军府!
也许太过生气,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冲击力从心脏蜂拥出来,直奔头顶,而后一突一突冲击着天灵盖,承德帝暗道不妙,下一刻,眼前发黑,整个人瞬间脱力!
噗通一声,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这么在瑞安将军府面前摔了个狗啃屎。
瑞安将军面色大变,大声呼喊找太医,同时冲过去跪在皇上身边,内力不要钱的往胸膛灌,护住他的心脉!
门外的太监总管差点吓出心脏病,极速反应过来,传大夫、喂药一气呵成,哪怕手颤抖得好似筛糠子,眉宇之间也是一脸冷静,憋得狠了,终究露出几分狰狞之相。
没过多久,太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刺而来,诊脉、撩眼皮、探心跳,井然有序。
太监总管冷下脸,死死的瞪着瑞安将军,恨不得将这个气死皇上的人啃噬喝血!
但他只是个太监,再恨也没权力对瑞安将军动手。
好在,几个皇子匆匆跑来,太监总管连忙正大光明的告状,而后一脸狰狞的看着瑞安将军被抓起来,按在地上,大刀架在脖子上随时可能死亡!
“先别动手,瑞安将军看起来就是,等待父皇醒来再说。”这种时候应该太子出面,然而,太子失势,整日沉浸酒肉之中无法自拔,大皇子只能挺身而出。
其他皇子有心杀掉瑞安将军这时候也不敢动手,只能一脸‘是你害死了我父皇’的杀人眼神瞪着瑞安将军。
瑞安将军:“……”这些皇子都是傻子么?手握重权,掌管京城安定,不应该拼了命救下他,在他面前卖好拉拢他么?
他哪里知道,皇子之间的争斗异常凶猛,瑞安将军一直是皇上的人,皇子们根本不敢动他,更不用说拉拢他给皇上送把柄。
但是他们最近知道了这位瑞安将军同十皇子有牵扯,自然恨不得瑞安将军立刻去死,好削弱十皇子殿下的力量。
十皇子殿下挡在瑞安将军面前,一派正义凛然道:“皇兄们息怒才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贸然给将军定罪,未免太过草率,不如等父皇醒来再做打算?”
众皇子怒目以对,却是没有人出声反对。
皇宫焦灼起来,身在京城之中的楚容也心神不宁,从这一日开始,皇上的身体已经隐藏不住虚弱与每况日下了,暗地的皇位之争终究要拿到面上来了。
楚开霖莫名忙碌起来,每天依旧习惯早起翻书看,夜里归来却是越来越晚,好几次楚容都以为他没有回家,然第二天早上又看到他。
“小妹不要担心,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再不是小时候那病歪歪的身躯。”楚开霖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要担心,转头,匆匆离开家门。
说不要担心,又怎么能不担心?
手中布下的局正一环一环送出去,楚容却半点没有喜悦之色。
几天之后,承德帝苏醒,第一件事就是彻查段白黎失踪三年的林林总总,于是,楚家人、段白黎未婚妻的楚容,走进了皇上的视线。
“楚么?朕记得,宫里有个妃子就是姓楚?并且是皇儿亲手送过来了?”承德帝问道。
太监总管连忙道:“是,皇上,楚氏女楚鸢,年方十三,皇上说她年纪小,待她及笄之后再安排侍寝。”
老太监以为皇上想要找后宫妃子了,不得不用别的法子阻止现在虚弱得不堪一击的皇上。
笔尖点了点奏折,承德帝眸光讳莫如深,半晌开口道:“让人拟旨,宣楚家人即可进京,朕的军师在外出生入死,他在乎的人,朕自然应该为他守护。”
太监总管连忙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另一边,吴择按住一身血气的楚开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你到底要干什么?再推一把,皇上就…你怎么敢?”
楚开霖气定神闲挥开他的手:“我一直都是睚眦必较,瑞安将军,必定要死!”
“祖宗!”吴择简直要抓狂了,可怜他一个文弱书生,却要为一个知己好友操碎了心,也放弃所有优雅端方:“你明知道皇上身体不好,这消息再抖出去,皇上可就撑不住了!”
楚开霖勾唇一笑,眸光阴冷如冰:“与我何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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