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询问“先图什么?”李儒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何尝不知,朝堂不靖,万里江山怎会如画!
而朝堂不靖的源头,显然是在董卓,董太尉。
莫非皇帝想要对付董太尉?可是,皇帝若想对付董太尉,又为何会告诉他呢?
李儒用犹疑不定的眼神看向皇帝刘协。
刘协见状,略微思索,便猜到他的心思,笑道:“文优,莫非你以为朕要对付白儿的祖父董太尉不成?”
李儒惊闻此问,哪里敢搭话,只是低头不语。
刘协用推心置腹地语气说道:“朕能据大位,董太尉功不可没。朕何尝不念董太尉的恩情。董白,乃董太尉孙女,亦是朕的第一位妃子。若董妃能生子,朕必立其为太子。文优,你说朕会害董太尉么?”
这问题,李儒根本不敢回答。答了,证明他想过这个问题。而他为何会像这种问题,岂不是证明他居心叵测么!
因此他跪拜在地,伏首道:“臣不敢有此念!”
刘协叹气道:“若是害了董太尉,朕又有何颜面对白儿呢!”
李儒不敢抬头,只是趴在地上装死。
刘协再道:“朕此言,只是希望文优知晓,天下之治,首发于朝堂。若是朝堂不靖,天下自不安。天下不安,万民维艰。民生困苦,则诸贼逆乱。你说,这天下还能经受几次黄巾贼子之乱呢?”
小皇帝条分缕析的解释,虽让李儒释然,却也让他惊骇当场。
十余日来,小皇帝在董卓面前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他知道,皇帝年纪小、心眼多,颇有才智。他一直都没有轻视过小皇帝。但小皇帝今日之言,还是让他彻底改观。
看着眼前的孩童,身高虽不足七尺,但却胸藏锦绣、悲悯众生。这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歉然之意。
自他投靠董卓以来,所思所言皆以董卓利益为先,从未考虑过天下万民,也未思及朝堂安靖。甚至明知董卓纵容手下为非作恶,亦从未谏言,只是装作视作不见。
他李儒身为博士,博览群书,却迷失在利欲熏心、争权夺利之中,早丢了读书时为国为民的初心。
而皇帝小小年纪,一方面心念董卓拥立之恩,欲立其和董白的儿子为太子;一方面心念天下苍生,愿朝堂安宁。
两相比照,让他不由得又惊又怕,汗流浃背。
他不由得想到董卓,其虽独揽大权,但朝堂根基不稳,攀附者皆不名之辈。哪怕四方不乱,董卓都无法安眠?若是四方乱起,董卓又将何去何从?
对比小皇帝刘协,身具大义,天然就有群臣拥戴之势,因此朝堂根基稳固。以小皇帝之手段,董卓恐怕真非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悚然而惊。
不行,这绝对不行。再这样下去,不仅董司空会身遭不测,既使他们这些追随者,恐怕也不会善终。
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儒,刘协虽然猜不到李儒的脑补,但却知道,他的言语奏效了。
因此,他继续吓唬道:“朕虽年幼,尚思国本。卿乃大才,岂能着眼于蜗角之利。民心似水,朝堂如舟。若逆民心,不啻逆水行舟,若风浪袭来,水依然如旧,而朕与诸位大臣恐为鳖虾腹中之餐矣!”
李儒嚅嚅诺诺道:“何至于斯,何至于斯!”
刘协慨然道:“秦欲万世,却二世而亡,君心民心向背,可见于斯。李儒,你还不醒来?”
听到刘协大声喊他的名字,李儒猛地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刘协,发现他不怒自威、帝王之势慑人。
他猛然俯首道:“臣为一己私欲,而舍大义,乃臣之过也。蒙陛下教诲,臣李儒已然幡然悔悟,愿意誓死效忠陛下。”
大义之下,凡有人性者,皆欲身死就义。而蒙昧利己者,别说刘协大喝一声,哪怕是眼前山河崩裂,尸骨累累,亦唤不醒他的人性。
李儒,虽为私利投靠董卓,却终究是汉家之臣。他心中,终还是人性未泯。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刘协身携大义,知天下大势,且聪明睿智,董卓实难与之抗衡。若不早早投靠皇帝,仅以他鸩杀弘农王之举,恐怕就难得善终。
他算看透了,弘农王之死,其中必有刘协的手脚。董卓在,他自然不会有事;董卓若不在,他必遭屠戮。
而刘协的一番深谈,既讲情理,又具大义,让他产生一种幻觉:刘协并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霸主,而是海纳百川的明主。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投诚了。只希望日后刘协能够放他一马。
刘协有些讶然。这李儒降得太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了。
不过,这次召见,他本就是为了折服李儒。因此,哪怕有些意外,他还是朗声笑道:“朕能得文优,如虎添翼啊!”
说着,他走上前弯腰拉着李儒的双手,将其从地上拉起。
李儒站起身,感激道:“罪臣不敢当陛下盛赞!”
刘协摇头道:“文优之能,朕深知之。朕亦知文优心中所虑。”
李儒闻言,目露惊色。他直觉地认为,皇帝已然知道他鸩杀弘农王之举。
虽然他不知道皇帝为何消息如此灵通,但这件事,他做完之后,确实如鲠在喉,难以释然。
以臣弑上,恐难被士人所容啊!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但转念一想,皇帝既然在此刻提起,想必不会深究。因此,他满脸祈求之色地看向刘协。
刘协握住李儒的衣袖道:“他日,朕若主政,文优可改名换姓,于边郡立功。想来以文优之能,十年之内当能堂堂正正地屹立朝堂。”
他并没有大包大揽,直接许诺宽赦李儒的罪行。因为那不现实。
刘辩,可是曾经的皇帝,也是他的哥哥。若是他敢直接宽赦李儒的罪行,只怕整个朝堂都会沸反盈天。且不谈士林非议,就是民间也会众口铄金。
因此,他给李儒的选择便是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