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星汉灿烂。
延化府上空云端之上,一身着紫纹宽袍男子,一身着宫装礼服女子正与三人同坐。
旁有一青衣、一白发女子侍立倒茶添酒。
那紫纹宽袍男子显然是此次做东之人,却也不是他人,正是当世都城隍,修行界公认之阳世阴皇,夜明。
身旁所坐之人不是他人,正是采薇。
两旁侍立者乃绿衣、泪玲二女。
对面三人则是已脱尘世之苦的高希德、狄飞羽、鹏程图三人。
“不想这么早和三位对坐相谈,实在可惜~~”
夜明说着,举杯敬三人,三人亦举杯回敬。
高希德沉吟一番之后开口道:
“多谢神君这些年来一直默默为我等所做之事。”
夜明闻言,摇头苦笑道:
“前番见君阳寿将终,便妄图欺天延命,以民心愿力护卫君一年之三百六十五日。
不想,意外折了君之二子,残了幼女,到头来却还是漏过一日。
最终一日寿数未曾延续,反害于君,君可怨我乎?”
“天命之冥冥莫测,谁又可算尽?
神君能为高某劳心劳力至此,高某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怨恨?
只是不知我那先死之二子现在何处?”
“他们本是受无妄之灾,如今已转世富贵之家,君不必挂念。”
听夜明如此说,高希德亦是安心。
随后又道:
“而今天下纷乱,平州内部更是不稳,我等去后,唯白先生独立支撑,未知前路如何?”
夜明闻言,略微沉吟之后道:
“关于此事,在下亦有所明悟,稍后短时闭关,便会着手解决。”
“如此,高某代这乱世飘零孤苦之人先行谢过神君。”
双方又交谈许久之后,夜明开口道:
“几位于此乱世之中增添别样情怀,事虽未成,但后世之人必会铭记于心,时时传颂,功过未定,不必急于转世,可留阴司暂居。”
三人闻言,都是拱手应下。
随后,夜明看向狄飞羽道:
“二爷忠义无双,勇力亦佳,若只赋闲实在可惜。
在下自接掌都城隍一职后,还仍旧管着延化府。
若二爷不弃,愿请耻居一府城隍位。”
几人闻言,都是看向狄飞羽。
这位闻言,正色拱手道:
“蒙神君看重,狄某敢不尽心?”
见此应下,夜明亦是露出笑容。
双方交谈完毕之后,便将延化府城隍之职交予二爷。
当然,只是职位交给他。
如姚建东等阴差,那可是夜明一路带起来的,此时都是任都城隍中职位,自然不可能再降职到狄飞羽麾下。
合用阴差还需其自选。
其实这倒也不是难事,毕竟几番大战下来,不乏忠义仁德之士阵亡,只需从中选出一副新的班底便可,无甚难处。
与三人分别之后,绿衣随手放下手中酒壶,再没有方才斟酒倒茶时的乖乖女姿态:
“你把延化府的城隍位都交出去,是不打算再继续留此吗?”
夜明闻言,目光扫过万里河山,点头道:
“先前虽胸有大局,但到底为小家私心所困,不舍平州一亩三分地。
平州虽好,终究一隅之地。
今若为天下计,还是阳瑞城为佳。”
听夜明这么说,绿衣、泪玲皆看向长明镇旁小院,有不舍之色。
采薇只是看着夜明侧脸,轻轻挽着他的手臂道:
“你在何处,何处便是家园。”
夜明见她们如此,笑道:
“不是放弃这里,只是换个地方办公事而已,若得空闲,可随时回家小聚。”
几人闻言,这才放心。
随后,夜明下令都城隍一系阴差们做好准备,正式迁往阳瑞城。
阴差迁徙可比阳间迁都容易太多,只是两日,众人便用地埋传送的便利,完成基本盘转移。
夜明也带着自家人正式入驻阳瑞城城隍司。
入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采薇这位皇后娘娘“临朝听政”。
至于他自己么,则要闭关一些时日。
说起闭关之事,采薇还是好奇的。
如今他善尸未伏,再怎么闭关,也无法提升修为。
夜明则解释道:
“前番被《甲子占》戏耍一番,今已明其真正用法,需要闭关重新理清天机变幻卜筮之道。”
原来,自从在海外得到《甲子占》天册之法后,自认为集齐此法的夜明在内心深处便失去对天道变幻的敬畏之心,自以为从此可以算尽一切天机变化。
虽然面上表现依旧谦逊,但内里实则极为高傲。
否则也不会有敢冒天道之反,强行为高希德欺天续命一事。
只是残酷的现实给他沉重一击,就算通晓《甲子占》全册,亦无法算定天机。
冥冥之中的天意,只可借其力,顺其势,不可逆之。
重拾敬畏之心后,夜明对测算一道又有新的明悟,此次闭关,便是为此。
天下大势并不会因夜明的闭关而停下脚步,仍在继续变幻。
黎源勖击败平州高氏之事短时间内传遍天下,天下豪杰闻之,莫不震惊。
其人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先是选择整合庆州、璞州势力。
庆州势力倒是好说,那璞州势力却是复杂。
毕竟璞州自古以来就是卧虎藏龙之所,又是数朝建都所在,底蕴深不可测。
当初胡敬业占据璞州,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勉强整合内部各种问题。
此时黎源勖整合璞州势力反而因此受益,那些刺头当初已经被胡敬业收拾过一番。
再面对黎源勖时,没有之前那么强势。
而且黎源勖行事,注重兵马军队,却不怎么注重内政治理,选择用更宽松的内政治理权与璞州内部各大势力交换支持。
璞州各大势力见此,觉得可以接受,没有爆发出多大抗拒之意,纷纷选择臣服于黎源勖。
大致整合璞州势力后,黎源勖并不拖延,兴兵直奔信州北部。
之前他们已经掌控信州南部,此次出兵进攻还在平州手中的庆州北部,几乎是势如破竹,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对此,其实也是白先生知道守不住,选择保留有生力量,让大部队撤离所致。
但不管怎么说,至此,信州全境也被黎源勖掌握。
其人拿下信州,并不满足,整军之后,再攻平州。
平州如今虽然势弱,但毕竟有这些年的根基在,还有白先生这个最后的支柱,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在白先生的带领下,先后数次击退黎源勖大军。
黎源勖见硬拼拿不下平州,目光转而看向现大部都在平州手上的陈州......
自从奉命接掌鹏程图的职位以来,庞渊这些日子都带兵驻扎在寿水城。
那被困在安吴城、鹿门关两地的石三桂部一开始听闻鹏程图离去,换了守将,大喜过望,率军试图杀出去。
但庞渊还是有些本事在身的,率军将石三桂堵回安吴城中。
也曾试图消灭石三桂,只是以失败告终。
这些日子,听到噩耗不断,庞渊心中颇有些不安。
这一日,听闻探子传来过时消息,得知黎源勖已经拿下信州全境,正在进攻平州,庞渊顿时心乱如麻。
以随军军师身份一同来此的陈烟柳闻言,心思动起来。
当今乱世,她虽一妇人,除了追求肉体上的愉悦,更在乎自身的生死存亡。
跟随庞渊以来,每日在其耳边说这说那,不知不觉间,已经相当能左右庞渊的判断。
也是因此,庞渊才会暗中违反出征将士不得带女眷的军规,以军师名义带陈烟柳在身边。
见庞渊心乱,陈烟柳神色一动,琢磨一阵说辞之后,先是说平州而今大势已去,再以自己庆州人出身的见闻,夸赞晋王父子的好。
等庞渊接受自己这套说辞后,试探性提出:
“如今平州势力覆亡在即,不过一艘将沉破船,夫君你正值壮年,前途无量,何必跟着这破船一同沉没?
依我之见,不若改弦易帜,趁着现在手下握有陈州地盘,以此为凭,投了晋王......”
“住口!!!”
原本很愿意听陈烟柳高见的庞渊没想到她居然想让自己背叛白先生,顿时大怒。
他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白先生,让他背叛白先生,那绝不可......
嗯,还是先考虑考虑吧~~
大吼一声之后,吓了陈烟柳一跳,不待她再说什么,庞渊自己反而有些沉默。
陈烟柳见他值此时刻犹豫不决,目光微动,不经意间瞟一眼庞渊最信任的副手......
安吴城中,石三桂感觉十分头痛。
被困这么久,即便安吴城这样的雄关底蕴再深,也是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最近连他这个将军都已经吃不到肉,实在想吃,也只能让人去城中抓老鼠垫吧一下。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撑不住。
正此时,却听到有探子来报:
“将军,有人秘密送来一封信。”
石三桂闻言,立刻接过,看过信中内容之后,神色变幻不已。
身边有幕僚见此,询问缘故。
石三桂道:“是寿水城那边守军出现变故,有人打算与我们里应外合......
事成之后,一同去投奔现今晋王。”
“将军,此乃天赐良机啊!”
“本将军知道,且不说此事到底是不是陷阱。
以我过往,恐无论是平州还是晋王,都绝不会让我好好活着......”
原来,石三桂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死不投降之辈,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不肯投降,只是因为怕。
早在之前被围困时,他就向平州方面表现过愿意投降的意愿。
得到的答复是可以接受他的投降,但必须交出兵权。
石三桂干过太多亏心事,十分害怕失去权力,且在这乱世之中,他并不相信他人承诺,只觉得手里掌握的武力才是生存的根本。
也是因此,即便在此沦落到要抓老鼠吃的地步,他也没有选择投降。
至于投靠晋王,估计对方也不可能放心的让他一个降将带这么多兵,必然也会夺权。
与他而言,两者并无区别。
那幕僚也知石三桂的担忧,神色一动道:
“在下认为,信中之事可以先答应下来,只是事后不必投晋王,更不用投平州。”
“哦,那该如何?”
“当初草原上的凉人上书臣服我等时,双方建立联盟。
如今那凉人首领哈丹巴特尔已经靠着我中原利器兵甲统一草原,若我等继续与之联盟,未必不能参与逐鹿中原之事,而不必归附他人......”
石三桂闻言,有些犹豫:
“可凉人毕竟狼子野心,未必可信......”
“将军现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此言让石三桂沉默许久,之后,转而看向鹿门关方向:
“放凉人入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