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蒋安和曹翼也见过不少回了,因特意点了点头,一副看到熟人的样子,笑道:“生受你了,你家大人也太客气了”
“哪里”曹翼和这些大官太监接触的多了,也知道他们多半言不由衷,因笑道:“我家大人说,体制攸关,不然的话,他非得出来迎大官不可”
张佳木为驸马都尉的圣旨都下了,现在与伯爵一样的待遇,一个驸马出来迎太监,确实有关物议,好事反而变成了坏事,所以曹翼这般解释着。
当然,张佳木就算不是驸马,会不会出来迎这个死太监,曹翼在内心里,倒是颇有自己的见解,只是,不方便和眼前这伙人说就是了。
“客气,太客气了,哈哈。”被曹翼这个一脸老实样的锦衣卫官这么一捧,蒋安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他也知道自己在宫中得势靠的就是张佳木,提督东厂靠的也是张佳木,但万事也不能就仰人鼻息是不是?
自从成祖年间之后,太监可是一直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现在倒了个个儿,宫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戳他的脊梁骨了,要是连礼制也弄的不伦不类的,传了出去,那就真真是他的笑话,现在宫里宫外,盼他出丑的人难道还少吗?
眼前这场面,一看就知道张佳木是格外客气,摆的谱当真不小。所以蒋安心中慰贴,知道这一次回宫里头去,又和牛玉吴昱一伙有的吹牛了。
到了这里,蒋安也就不大再敢摆驾子了,张府正门洞开,几十盏灯笼把门地照的雪亮,当下就在门前下马,过了大门,绕过照壁,再过一个小小的广场,前头就是仪门,也就是曹翼说的二门了。
走到这里,张佳木果然也是一品武官的大红袍服在身,不过补子倒是皇帝特赐的麒麟服,玉带朝靴,一般的冠冕堂皇。
远远见了蒋安过来,张佳木在门前滴水檐下远远一躬身,起身之时,长声笑道:“难得,难得,大伴贵脚踏贱地,今天寒舍是蓬荜生辉”
他如此客气,蒋安全身上下都舒服极了,不过,他也不敢拿大,张佳木长揖之时,蒋安早就还礼下去,待张佳木说完,他便也答道:“佳木,你呀,咱们是什么人,怎么弄这么客气?这么着,下回我也不敢来了不是?”
其实太监在宫外多半有外宅,一个太监混到没有外宅的就多半是在宫里不得意了,什么都知监一类的太监多半就是如此了。象曹吉祥和刘用诚这样的太监,侄子都是伯爵都督什么的大官,自己也有假老婆什么的安慰一下心理,外宅不但有,可能还不止一个。不过,太监和普通人应酬往来就少的多了,毕竟现在也不是早年了,宦官势力凌驾于文武勋戚之上那是明显的事,和外臣有交结是一码事,纡尊降贵又是另一码事了。
象蒋安和张佳木,身份倒也是相当,所以蒋安过来拜访一下,倒也没有什么太叫人说不过去的就是了。
当下两人揖让而行,从仪门再进去,就是张府正堂,蒋安是头一回来,眼一打量,便是倒吸一口凉气的样子,只道:“这,这似乎有点逾制啊?”
“说的是了。”张佳木一边肃客,只道:“请请,”一边安然答道,“就是逾制了,我问过人,这是王府正殿的规制,普通大臣用这正殿,是逾制了。”
蒋安说完才是后悔,这所宅子是皇帝特赐,什么规制都不打紧,只要不是用的黄瓦,张佳木还有什么不能住的不成?
当下便是笑道:“逾制也没有什么,咦,这是御笔罢?”
说罢,便上前盯着堂上挂的匾额看,一边看,一边赞叹道:“皇上这一笔字,端是了得,嗯,铁画银勾”
张佳木虽然没几两墨水在肚里,也是知道蒋安在瞎掰。虽然宫里有内书堂制度,现任的南京兵部侍郎宋大人就是内书堂曾经的讲官,很多官员都在内书堂讲过书,一旦有此经历,学生里头随便混出几个来,这辈子少说也得当个待郎,而且贪污也好,**也好,反正也没有人敢管。甚至有明一代近三百年时间,内阁相和辅相里头,有相当一部份有内书堂讲官的经历
蒋安虽然也是内书堂毕业,不然的话当初也进不了司礼监,内廷也有相应的规矩,宦官如果没有在内书堂学习的经历,这一生也不要想进司礼监了。外廷有非翰林庶吉士不入内阁的说法,内廷司礼就相对于外廷的内阁,自然也有相应的规矩。
蒋安虽然文凭在身,不过宦官学生绝不会那么认真,而且主要也教授的是政务史书这一块,艺术修养就得靠自己慢慢琢磨学习了。
看眼前这位太监的样子,怎么也不象身上有这种仙骨。
“嗯,是御笔”张佳木简明扼要的答着。
其实皇帝的父亲宣德皇帝艺术成就也很高,书画双绝,仁宗也是一笔好字,至于他的儿子,也是字画双全,当今皇帝可就不大行了,画画不成,写字也只是马马虎虎,可能是早早当了皇帝,又是王振当权之时,没有人认真教授的原故。
大明诸帝中幼而失学的,其实也就是当今皇帝等寥寥数人罢了。
客气已毕,蒋安自然是坐了客位席,在他身后,是两三个少监和监丞模样的宦官,张佳木都是认识,当下一一执手问安,这几个都是蒋安的心腹,虽然品级已经不低了,不过和张佳木这样级别的重臣在堂上说话,这一段经历倒也很是难得,一边说着话儿,一边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宦官们之外,就是东厂架构里最重要的两人了。一个是掌刑千户,一个是理刑百户。这两人,负责管理那些出去办事的档儿头和役长干事们,所有东厂的日常公务,最后再写成报告,由太监禀报到皇帝案头的,其实就是这两人负责了。
所以虽然名为千户和百户,论起权势来,丝毫不比锦衣卫指挥使差。
最少,在仁宣和正统景泰年间,就是如此。
现在的掌刑千户姓薛,已经是六十开外,自永乐年间就在东厂干,原本也是锦衣卫世家出身。老成世故,滑的根本捏不住,这会子跟着厂公到锦衣卫使的家里,其实这位千户身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但脸上一样笑的开了花一样,说起话来也是滑不溜丢,根本把握不住。
还有一位理刑百户倒是痛快的多,姓郑,三十来岁,身形不高,初时看起来貌不起眼,甚至在人眼里有一种矮小瘦弱的感觉,不过,说话时就看出来人很聪明,应答很快,也很精到准确,而眼神转动之时,精光湛然,也是一看就知道端底。
锦衣卫这边,倒也不弱对方。陪客的自然都是张佳木的心腹,刘勇和薛祥等人都早就历练出来,一个个的丝毫不是弱手,至于武志文等人,武官们一看就知道是大高手,谈起弓马格斗,几句话就叫东厂的人服气下来,各人坐定之后,没多会功夫,锦衣卫便稳稳站了上风。
蒋安心里不大舒服,只是这种味吃起来没意思的紧。当下便索性打断话题,笑着向张佳木道:“怎么样,从宫里出来我可是水米未进,这会子备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有,当然有。”张佳木笑道:“既然请你过来,当然早就备了一些。”
当下拍了拍手,汤三便垂手过来,张佳木便问道:“厨房预备了什么,给大官说说吧。”
“是,”汤三甚是伶俐,先答应了张佳木一声,接下来便面向着蒋安,笑着道:“有松花江送来的白鱼,肉嫩而少刺,很难得。再有,就是双城送过来的冰鸡,冻在冰块里头,送到京师里时,冰还没化。这两味很难得,一会儿大官好好尝尝。再有,几只熊掌已经了几天,大官来正好赶上了,别的么,也就平常,大官将就着吃吧。”
“好好,”蒋安听得两句,已经很开心,笑着道:“难为你们了,不过,一会酒要好,他们这些人,菜再好,没酒也不开心。”
“是,下酒菜也备的有一些,天儿已经热了,大人平时用的时蔬都很不坏,酒么,是大人两个月前特别派到贵州去寻的,叫茅台,这酒劲很大,大官喝着要小心。”
蒋安说别人,其实自己就很爱喝酒。宦官除了贪财,就是爱赌和贪杯了。男人身上最要紧的部件被割了去,人生从此不再完整,除了这些东西,更复有何好?
当下笑的甚是开心,只向着张佳木道:“有心,有心。想必是早晨说好,就特别派人回来整治了,这么一弄,下心我还席时,可就要更费事的多了。”
“要大官还什么席。”张佳木安然道:“我这里现在派的外差多,别的也罢了,想吃么还不简单?”
“对了,”他想起什么来似的,拍了拍手,又叫来一个听差,吩咐道:“李瞎子不是送来一只百年的好野山参?赶紧包起来,给大官带回去吧。”
“不得了”蒋安这样的人,听着这话也是站了起来,手摇的飞快,只道:“是四叶不是?要是的话,我可真不敢要,这是宝物,进呈给皇爷用吧,咱家不敢要,真的不敢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