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城,乾清宫,东暖阁,这里是崇祯皇帝办公和接见朝臣的地方。
此刻,房内光线黯淡,空气中充满压抑的味道。
劳模崇祯皇帝在听取老王的报道后,对着舆图结合最近战报分析,发现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军队派往中都凤阳,这是崇祯皇帝面临的实际问题。
天色越来越暗,可房内灯火皆无。
崇祯皇帝孤坐龙椅中,目光空洞地盯着御案上如山的奏折,脑海里思绪翻滚,百般陈杂。
朕的大明到底怎么了,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尤其是在今年,朝局陡然恶化。
崇祯七年四月,山西、陕西自去年六月起一直无雨,以至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
民饥而兴乱,西北诸郡皆反。
六月初,五省总督陈奇瑜把流寇主力围堵车厢峡,里面有各路叛军首领。
本来这是全歼流寇、解决叛乱的最好机会。
奈何部下收受贿赂,鼓动陈奇瑜纳降,大错就此铸成!
七月初,叛军从车箱峡脱围者计三万六千余人,复而反叛。
老实说,原本这也没什么,继续围剿就可以了。
所以,朝廷缉拿陈奇瑜下狱,让洪承畴代五省总督职务,相信刚刚遭受重创的叛贼,绝难以抵挡朝廷官兵的攻势。
叛军被剿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该死的建虏,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在七月八日兵分四路突然攻掠宣大地区。
出其不意,背腹受敌,一时间,沿边城堡大多失守。
同时,建虏攻克灵邱,把总陈彦武、马如豸,典史张标,教谕路登甫……战死。
知县蒋秉采自缢死,全家合门殉之,京师震动。
不得已,朝廷只能把洪承畴的大军一分为二,让军中最能打的曹文诏和总督张宗衡在怀仁坚守抗虏。
而由于兵力不足,洪承畴的军队无法对叛军包围歼灭,以至于让他们流窜入豫,发展到二十几万人,形成燎原大火,为祸中原。
如今更是危及凤阳皇陵,自己却束手无策。
想起这些,泪水模糊了双眼,崇祯皇帝很伤心。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预测到结果,却有心无力,哪怕是帝王之尊。
酉时三刻,宫内的灯火逐渐亮起来。
但也只是有人住的宫殿才能看到微弱的烛光,许多地方还是漆黑一片。
没办法,自打国事不利以来,内库频频告急,崇祯皇帝一再裁汰宫中用度,搞到后面,连灯火钱也开始打起注意,实行灯火管制。
说起来,崇祯皇帝不仅是劳模,而且还是天底下最穷的皇帝,没有之一。
劳模加穷鬼,苦逼皇帝呐!
宫中小黄门在规定时间内点燃乾清宫的两根细烛,老王挥手让人退下,走到御案前俯身轻声说道:“皇爷,该进膳了。”
耳边并未响起应答,老王心里微叹,今晚皇爷估计又是彻夜不眠。
皇爷不易呐!
“大伴,宣兵部尚书张凤翼紧急进宫。”
不知过了多久,老王才听到崇祯皇帝幽幽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性格了,未到最后时刻,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然,也可以说是永不放弃!
“喏,老奴遵旨!”
老王俯身恭谨答道。
“大伴,明日赐宴武英殿,宴请英国公父子。”
幽幽烛光中,崇祯皇帝皱眉紧盯墙上的舆图,再次开口吩咐。
“喏。”
同人不同命,相比于宫内崇祯皇帝的窘境,英国公府早早就华灯初上,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说明了府邸的风光无限。
而在张世泽居住的阁楼内,六根拳头粗的蜡烛熊熊燃起,照亮了整个大堂,以至于连室内温度都增加了不少。
足见奢靡。
大堂中,张世泽父子二人隔着炭火分案而食,谈话内容也逐渐深入。
“父亲,三年丁忧期满,您老人家该执掌京营入主中军都督府了吧?”
嘴里啃着金黄焦脆的羊排,喝着小酒,心满意足的张世泽问出他最关心的话题,也是他最好奇的地方。
因为,历史上张之极并没有执掌京营,而是由成国公朱纯臣担任。
这不合理!
要知道大明与国同休的五个顶级国公,黔国公世代镇守云南,魏国公镇守南京,而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世居京城。
在京城三公中,又以英国公为尊,世代执掌京营入主中军都督府。
至于成国公和定国公,则分别掌握前、后军都督府,辅助英国公。
也就是说,这些势力都是划分好的,两百年来皆是如此。
除非英国公一系出现变故。
例如崇祯五年,张世泽的爷爷张惟贤去世,因为丁忧的缘故,才让成国公朱纯臣暂代。
否则,不容随意变动。
因为,随意变动容易引起人心不服。
人心不服会出现什么问题,很难说!
反正,大明的历代君王都没有让他们不服过。
每个国公府,身后站着的都是一群人,一群有权有势的人。
“你怎么问这个?”
正当张世泽支起耳朵准备听理由的时候,张之极却眯着眼睛,不疾不徐淡然问道。
“……”
张世泽顿感无语,儿子关心老子的事业前途,这有问题吗?
您事业不顺,没有掌握枪杆子,我拿什么抢救大明?
看到张世泽目瞪口呆的模样,张之极突然呵呵笑起来,目光尽是慈爱,半饷才开口说道:“你今日若不提此事,为父也想和你商议。”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落寞,张之极捏着酒杯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把张世泽急得不行。
你老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利索了,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算什么?
老辣?沉稳?父子间好像不用这样吧?
“先祖张玉、张辅起于靖难之役,因赫赫军功,进封英国公,岁禄三千石,给予世袭诰券,自此开启了英国公一系。
其后历代先人掌京营和中军都督府,并加太子太傅或太子太师。
至你大父张惟贤万历二十六年袭爵起,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帝,一直领导中军都督府,把持京营并执掌宫中禁卫,巩固京都。
泰昌、天启、崇祯三帝皆是你大父率众勋贵亲自抬轿将他们送上皇位。
尤其是当今天子,纵使魏阉等拼命阻扰,却也无可奈何。
可以说,你大父一生功在社稷,岁在千秋!”
烛光熊熊,张之极满脸无限仰慕地说起英国公府祖上的功劳,与有荣焉。
可是说完这些之后,话音又断了,却举起了酒杯小呡一口唏嘘不已,简直让张世泽抓狂。
父子之间,学那腐儒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有意思吗?
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的荣耀,连刘瑾,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也丝毫不敢动英国公府一根毫毛。
可这都是陈年往事,跟咱们父子有什么关系?
望着犹自想继续缅怀家族历史的便宜老爹,张世泽终于忍不住了。
“父亲,你老人家能不能爽快点,到底要跟儿子商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