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中,崇祯皇帝脸上阴晴未定,他当然知道李国帧话里的水分不少,可事到临头,心里却犹豫不决。
京营的问题不仅涉及李国帧,更牵涉到整个勋贵集团。
如今时局危难,到底要不要现在掀开这个盖子,还是等时局好转之后再来清理。
京营的糜烂,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又何必如此生气?
再说了,朕已经让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组建新军,似乎不必在此时来挑破烂脓。
思及此处,崇祯皇帝似乎拿定了注意。
只是,不待他开口,他身后的张世泽却蓦然开口朝李国帧喝道:“襄城伯,你欺君,罪该万死!
你说京军大营驻扎有七万人,可如今校场上不足五万人,那其他两万多人岂是区区外出执勤未归能解释过去?”
听了张世泽的喝问,李国帧暗骂他是个愣头青,妈的,你是真无知还是假无知,问这种弱智问题?
吃空饷你难道不知道吗?
真当你们英国公府清廉如水,搞不好连你们也套进去?
要是你老子在,非捏死你这个祸害不可?
不过,想归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潜规则就是潜规则,能做不能说,尤其是在陛下跟前,自己又不是愣头青。
他总不能说,其实京营的人员差额,都被领军的勋贵和将领们层层贪墨了。
“启禀陛下,除了请假的人员之外,还有部分将士出去操练了。京营不知陛下突然来此,事出突然,所以大营之中兵马并不全。”
李国帧低着头,不理会张世泽这个愣头青,偷咽着口水,朝崇祯皇帝解释道。
他的老子李守锜当过京营总督,就是他自己,当京营副总督也有两个年头,对京营的问题自然心知肚明。
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他只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过去就这样,现在还这样,自己又能有什么错?
只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一旦兵册上的人数跟实际的数字相差太多,他这个京营副总督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但是,没有办法,事到临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都是这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啊,不然陛下态度都有所缓和了。
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此间的种种。
“一派胡言!”
张世泽冷笑一声,当着崇祯皇帝的面再次厉喝:“两万多人的调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居然没有事先奏陈陛下,尔等是要造反不成?”
李国帧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不狡辩倒好,最多落个吃空饷的罪名,本来解释一番,就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完全不给面子,居然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是压他喘不过气来。
点将台上,崇祯皇帝也被张世泽扣的这顶大帽子雷到了,他不知道张世泽想干什么?
京营断然是不可能造反的,这点,崇祯皇帝自然明白。
杀人不过头点地,襄城伯不堪重用,如今英国公张之极总督京营,换掉也就是了。
身为靖难之后,勋贵世家,肯定不能胡乱枉杀。
不然,全天下的勋贵闹起来,自己的龙椅不等叛逆李自成杀过来,便被这群勋贵给掀翻了。
可之前张世泽给他的印象极佳,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难道是关于京营整顿之事?
崇祯皇帝望着张世泽,陷入沉思。
说起来,京营的弊病崇祯皇帝是知道的。
崇祯初年,当时便有大臣上奏言明三大营的腐败问题,痛斥虚冒、占役等弊,年轻的崇祯皇帝大为震惊。
崇祯二年,崇祯启用了素以刚正严明着称的大臣李邦华为兵部侍郎,着手整顿三大营军务。
在崇祯的支持下,李邦华清查人数,收回了占役士兵一万人,清出虚冒数千人。
对在册战马数量也进行核实,发现竟有上万匹战马不知所踪。
要么是被各级军官以借用为名收归私有,要么是被不法官员私下贩卖,李邦华大为震怒,严格追查,把那些被占用的战马全部收回。
至于被贩卖的,追不回马,那就追人,凡是参与贩卖战马的,一律论罪。
至于老弱病残,李邦华也进行了筛选,所有的士兵按批进行体能测试,包括气力和弓马骑射。
不合格的一律开除,将那些老弱病残全部打发滚蛋,连那些基层军官也被纳入考核,经过几番整顿,三大营为之焕然一新。
只是,三大营整顿虽然取得一定效果,但是也没维持多久。
李邦华再强势终归是孤军奋战,同时也得罪了整个勋贵世家。
他们恨透了李邦华,在朝堂上屡屡排挤,最终崇祯皇帝不得不妥协。
毕竟,勋贵世家是崇祯皇帝最大的支持者。
这也是历史上崇祯皇帝宁愿重组勇卫营,也不愿碰京营这滩浑水的原因。
“陛下,襄城伯李国帧身为京营副总督,却不思报国,对京营上下其手,大吃空饷,又以老弱病残滥竽充数。
方才更是当面欺君,蒙蔽圣上!
臣恳请陛下将襄城伯打入诏狱,细加审问,让其招供党羽,还京营朗朗乾坤,重现昔日辉煌!”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张世泽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派胡言!”
李国帧听完勃然大怒,再也不顾张世泽英国公世子身份,指着他大声呵斥。
接着又急忙跪地,朝崇祯皇帝申诉道:“臣请陛下明鉴,臣入仕京营不过五年,至京营副总督也只两年时间。
京营弊端从英国公张之极开始,历任吾父李守锜、成国公朱纯臣,再到现任英国公张之极接任,一直未能妥善解决,又有臣何事?
再者,京城勋贵子弟在京营任职者何其多也,又岂是臣一人之事?”
李国帧此言,不仅朝张世泽倒打一耙,更是把整个勋贵集团拉上了。
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万人被惊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几乎每人都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