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泽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去,上位者的威严不知不觉间散发,杜监事心里惴惴,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谄笑道:
“禀告小公爷,军器局若是有充足的闽铁,匠人们足以打造出更好的各种武器……”
话说了一半,杜监事便未再往下说,可意思却很明白了,军器局缺少打造武器的好材料,不是工匠不行。
“是啊,闽铁不仅利于打造寻常武器,便是制铳也须用闽铁。它铁性燥,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炸膛常多。”
陪同的张凤翼接过话头,对着张世泽诉说闽铁的好处。
作为兵部尚书,张凤翼自然知晓兵器制造局的窘境和不足之处,可朝廷财政困难,无法从福建大规模采办闽铁,他也没有办法。
而张世泽近来的所作所为好像散财童子,故此他希翼对方能解决朝廷财政困顿之苦。
张世泽听完,双眉紧蹙缓缓的点点头,继而微微一叹。
张凤翼口里所说的闽铁,张世泽并不陌生。
这说明军器局从实践中认识到用木炭和煤冶炼的钢材,在性能上有较大的差别,所制枪炮质量的优问劣也各不相同。
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用现代冶金学的理论一说即明。
北方用煤作燃答料,由于煤中含硫、磷等杂质较多,故使炼成的钢材含有较高的硫、磷成分,因而容易脆裂,故不宜制造枪炮。
南方福建等地用木炭作燃料冶炼的钢材,避免了这一缺陷,所以能制造出质地精良的枪炮。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闽铁价格高昂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张尚书所言极是,朝廷不容易呐!”
幽幽一叹,张世泽并未多说,轻轻绕过了这个话题。
军器局弊端丛生,在没有弄清问题的症结之前,大包大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军器局作为朝廷的兵工厂,张世泽若是不知其深浅,冒然插手是大忌。
半饷过后,张世泽和张凤翼坐在军器局的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军器局下属单位冶造局的人员名册。
在他们面前,军器局杜监事领着三名郎官站在屋内。
瞥了一眼杜监事身旁那三位冶造局的郎官,张世泽的目光又投向手中的名册,仔细查看这三位郎官的仕官履历。
冶造局是军器局下面的一个最重要部门,说是核心也不为过了。
而让张世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郎官中,年纪最大的张琳竟然在冶造局,干了整整二十八年,简直是难以想象。
几乎干了一辈子了。
“张琳大人,今年贵庚?”张世泽好奇问道。
面前,一名头发蓬乱、官服亦到处都是补丁的年长官员躬了躬身,语气谦卑地说道:
“回小爷……小官……”
“噗嗤……小爷?这算哪门子称呼?”
张世泽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有些错愕地望着张琳。
然而,被张世泽这么盯着,这位叫做张琳的郎官更加窘迫紧张,结结巴巴地费了好大劲地才说道:
“小……小官……不不,下官张琳,今年四十又三……”
张世泽转头望向张凤翼,小声地询问道:“这位张琳大人,莫非有口疾?”
“张琳并无口疾,可能是从未近距离与世子见面,因此心中拘束。”说着,他转头望向那张琳,笑着宽慰道:
“张琳,张世子平易近人,你不要过于拘谨。”
“是、是……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张琳连连点头,用手擦拭额头,眼神闪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张世泽见状有些无语,对方就是一位过分老实巴交的实在人,被他的身份给吓到了。
叹了一口气,张世泽用更加温和的语气问道:
“张琳大人,据记载,你并未经过科试,也无人举荐,只是一步一步从匠人才慢慢坐上郎官的位置,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