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姑娘你,骨子里的妩媚诱人,根本就不需要外在的衣物或者是勾人魂魄的动作来彰显,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可彰显无遗!”
“可是那样的话,妖冶一词是不是也不够准确呢?紧接下来您与家主的谈笑风生,却让我更加为你折服!你的不够端庄,原来体现在不受世俗约束,身为女子,却语出似是男儿郎!”
“与我家家主相互交流诗句也好,相互谈论人间也罢,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是连开玩笑都显得信手拈来!李姑娘你可还记得,那位特意来到二十四桥只为见你的雅间明士,刘长卿?”
男人问道,微微止住,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只要李姑娘记得他,那一定,就会记得自己吧。
“刘公子文采斐然,相貌也是英俊,小女自然记得。”
李季兰脸色有些发僵,但却依然轻声开口。
“那时候,李姑娘你开玩笑,说咱们身患疝气的刘公子‘山气日夕佳’,你可还记得,刘公子如何回答?”
“刘公子大气、足够有风度,不仅没跟小女子急眼,还同样使用了陶公的诗句‘众鸟欣有托’作为回应,小女子怎会遗忘?刘公子少年诗名,便满天下,还能与小女子相互开这种玩笑,映像格外深刻。”
李季兰渐渐有了些笑容,似乎也很喜欢那日的聚会,或者说很喜欢离开这间烟雨楼,离开这座囚笼。
“刘公子少年成名,却是有疝气这毛病,需以布兜相托,平日里我们都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倒是李姑娘你,虽是一介女流,却是比我们更加开朗,更加敢于开口呢!”
“我也很喜欢那天的聚会,真的很喜欢,但是,李姑娘你知道吗,那日之后,我便不再能够弹琴了。那日之后,世间便再也没有琴师李瑰琦,只有,一个爱慕你的男人,爱慕到了骨子里,爱慕的快要癫狂的男人!”
“我一介风尘女子,公子你是当世唯二的大琴师,不好。”
李季兰逐渐的在李瑰琦的叙述中找回了表情,低下头笑着说道。
“可我不在乎,喜欢,就是喜欢,不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不说出来很难,但是,说出来,更需要勇气。既然,我连这份勇气都有了,又怎会少了那份跟世间评语对抗的勇气呢?”
李瑰琦说得很认真,说的很坚决,元空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李姑娘吧!可是李季兰却仍旧没有抬起头,仍旧是那种笑容。
“李公子,小女背负的太多,你的船,载不了。”
李季兰说出此话的时候,脸色落寞,笑容却比哭泣还要令人悲哀,就像是那悲悯人间的观音,一滴眼泪,便是人间数万悲凉!
究竟是人生何味,能使观音落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介青楼娘们儿,还真的如此伤春悲秋?好笑不好笑?”
吕岩一直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李瑰琦深情流露,此刻看到李季兰悲哀的眼神面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开口笑道。
“你李季兰敢不敢把平日里,在这烟雨楼中穿的衣服传出来咱们看看?看看你究竟是媚在了骨子里,还是媚在了身子上、媚在了那所谓风情万种的脸庞上?”
“你李季兰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自己今日这般打扮、把自己画得像个女菩萨似的究竟要不要脸?一直狐狸精,装什么女圣人!”
“你闭嘴!”
一个男声冷冷的说道,但却并不是方才表白李季兰的李瑰琦,反倒是后者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迟疑与怀疑,似乎真的在思考,李季兰的美好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真正的李季兰,就像是吕岩口中说的那般!
元空不得不感慨,读书人、文化人还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死去活来、海誓山盟可是一到了可能会变心的时候,那也是绝对的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故而此时开口的,正是元空。
元空并不了解李季兰,也不知道她究竟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师父说过,这世间人,属女子比男人惨,而这世间女子,又属青楼女子最惨!那些个男人、客人来时醉时满口的花言巧语,走时去时却又只剩了白眼与不屑,床上是今宵一刻值千金,下了床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最不该如此,最不应如此!
故而花间阁的人,从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自家女子,那么元空觉得,是不是其余的青楼女子,也不应该受到谩骂与侮辱?他是佛家念经者,亦是阁楼守候人。
“哦?这位公子脸都不敢露,却有甚么不一般的看法?”
吕岩眯起眼笑问道,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明显的没有一丝笑意反倒是杀气连连!
“没什么看法,就是你一开口,老子就头疼。我今日没吃晚饭也有些疲惫,再一头疼就更难受了,所以劝你闭嘴,否则,我帮你闭。”
元空冷冷说道。
“好好好,怕了您咯,那贫道就不说话了,只不过李姑娘啊,”
吕岩抬抬手似乎想要投降,转过去对着李季兰说道,“一会儿决定的时候可要想好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哦?是不是啊,圆圆?咱们要是三人一夜...”
紧接着又是转向了高圆圆,舔舔嘴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后者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一开始出现时候的那种霸气与威压在吕岩的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彻底地消失与淡去了,是啊,不论她是如何有野心的女子,如何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眼前这个手段凶残几乎给她留下了一生阴影的男人面前,她确实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你还要继续说下去?”
元空再度开口,这一次,不仅仅是说话那么简单,一股无形的威压轻微散开而且是专门直奔着吕岩而去,后者明显的目光一凝,这股威压,似乎已经足够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于是乎吕岩还真就没再开口,只是紧紧盯着元空,似乎在计划这什么。李瑰琦此刻似乎也已经从吕岩的煽风点火之中走了出来,再次表露心意。
“李姑娘,我真的,不能离开你!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我都愿意承受。”
“可是,我也许,不能接受。”
李季兰淡淡地说道,眼中却是充满了艰难与犹豫,嘴角向下,眼底各种情绪的掩盖之下,似乎有一种绝望与无奈。
“可是,季兰...”
“娘的,李姑娘都不愿意喊了?”
元空在内心暗自想到,心说你这家伙刚才没见你吭声啊,表白的时候那么大声儿一到了帮人家说话的时候就装哑巴?你小子还真就是孔生说的那种读书人啊,不对啊,你丫也不读书啊!
“李公子,你不用再说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喜欢过您,只是将您当作友人,今日您如此言语,恐怕今后,友人也是做不成了。”
李季兰淡漠的说着,没去看李瑰琦,而是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指,最后,拿住了那食盒之中唯一剩下的一块儿糕点。是,水晶丸子啊。
李季兰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一个懵懂无知,父母疼爱的小姑娘,一个爱看书,爱吃糕点的小姑娘。
那时候啊,她还不会跳舞,不会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在一大堆流着口水的男人面前跳舞,还是个见到陌生人就害羞的小姑娘,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那时候,自己不是就最喜欢吃水晶丸子了嘛?
可是那时候,娘亲总觉得怕自己吃胖了嫁不出去了,就不让自己吃得太多,自己就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才不嫁人咧!
一定要自己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的水晶丸子,现在啊,她真的有好多好多钱了,但是,却再也没有买过水晶丸子了。
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被别人选择,小时候,父亲说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那时候读了些书、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却是脱口而出‘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本来就是看着书上的伤春悲秋,自己随便琢磨出来的,哪有什么真情实感?却是被父亲看作是不祥之兆,不久之后,家中落寞,自己也被卖到了这风间之地。
自己做错了什么呢?长得好看,是罪吗?喜欢诗词歌赋,是罪吗?难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罪吗?那么自己究竟还要经历多少,才能还清自己的罪状呢?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呢?
自己也想要去书院学习,跟哥哥们一样,看书、写字,可是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自己也不想要每晚上浓妆艳抹的舞弄风姿,可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直到高圆圆推翻了前任楼主,自己才逐渐的有了一些自由与选择。
可是,如今呢?看着高圆圆一次又一次的糟践自己,为了烟雨楼的存活不惜卖掉自己,被那些令人恶心的男人操控,自己又怎能坐视不管,自己真的有权利带着高圆圆的命运、整座烟雨楼的命运,去选择自己想要的那条路吗?
将水晶丸子捻起,塞进了嘴里,轻轻的咀嚼。真好吃啊...那就,试一试吧...这一次,带着这座该死的楼,就冒一次险,但愿,能够拯救自己,拯救高圆圆...
“那就开始吧。”
李季兰红唇开合,将水晶丸子咽了下去,随后拿起茶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高圆圆低着头,双手交合,表情痛苦。
她当然知道为了大局李季兰需要选择谁,只有继续和道清观保持合作,烟雨楼才能在与二十四桥的战争中不落下风,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改变青楼的格局,就像是花间阁一样,没有足够的后台和实力,谈什么保护楼中的姑娘?
可是,她高圆圆一直以来如此保护李季兰、甚至说得上是溺爱李季兰,怎么会愿意看到李季兰跟那个折磨得自己死去活来的吕岩,在一起呢?
白炼就像是已经不在此间,没有任何反应,王二宝仍旧是斜瞥着春花,似乎李季兰李大花魁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而春花姑娘,却是低着头,显得很紧张。
人人皆知,今夜,便会是烟雨楼未来的走向的决定之夜。吕岩显得很自然,除了还在警惕元空,满脸写满了赶紧选了咱好办事儿,笑得猥琐至极!
李瑰琦则是还抱有着一丝希望,紧紧地盯着李季兰,渴望着,却又满含悲哀。 元空倒是格外的冷静,他已经打算好了。
“假如呢,李姑娘敢于去选李瑰琦,那贫僧就做一回好心人,看他们有情人成眷属,那吕岩什么玩意儿的要是干预阻拦,那老子就干死他丫的!”
“然后顺便啊,再去一趟那个甚么破道观,连人带观都给砸了,都是些什么东西!至于更有可能的情况呢,自然是李姑娘迫于无奈选择吕岩,那就更好办了,当场先是给那小子狠狠揍一顿,然后拖着这小子去道清观砸场子,奶奶的,还欺负姑娘欺负上瘾了?”
“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人,人家老板娘委身于你你还到处吵吵,臭小子没教养,那我就好好的代替我家佛祖教育一下你们这群牛鼻子臭道士,哼!”
元空抚摸着茶杯,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兜帽下露出笑容,轻轻闭上双眼,来啊来啊,选啊,选完了老子就开打咯!
“今夜,小女子见过几位风姿,心已有所属。”
李季兰停顿了许久之后,放开了紧紧纠缠的双手,站起身,面朝着一人就露出微笑,轻声道,“公子,可愿与小女,共度良宵?”
久久无人回应,元空觉得奇怪,不对啊,不论是选择吕岩还是李瑰琦,两人都应该是会要么惊喜要么恶心人的有所表示才对啊?总不能是选了白炼那个傻小子吧!
元空不解的睁开双眼向着李季兰看去,却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
那一日,女子笑偃如花,好像是独坐莲台的观世音菩萨,向着自己最纯粹的信徒,露出了神圣的微笑!
“选...我?”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我...”元空结巴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