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两名女子,除去之前出现过的严肃女子之外,还有一名女子。元空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那名女子,也没有人知道那名女子为何会在那样的夜晚,却是以不一样与平常的姿态出现。
哪怕元空在日后的短暂的交往之中了解了女子的全貌,哪怕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妖冶的女子,元空却始终记得的是那夜的她!
抬眼望去,内心之中便再也没有任何世间杂念,再也没有之前因为吕岩口中故事而产生的轻微不适,就好像自己一生之中的尽头已经达到,而自己面对即将发生的离开,丝毫没有顾忌!
只道是,好一处腊八雪上樱花房,桃花枝遮盖着点酥娘,一双眉眼儿冷如霜,玉笋指似绕着古兰香!眉心一点朱砂痣,似月的庞儿上几根烟柳丝,手端着瓷瓶里杨柳枝,风吹动白衣入画晕成诗!若是人间有观音,何愁佛寺少香火;若是观音真如此,作何怕、迷路之人不回头?若是教此女黄泉送我路,怕什么十殿阎罗鬼殿枯?若是由此女送我西天去,还等甚么得道长生极乐书?
一瞬间,元空觉得,自己出家这么多年,虽然没怎么认真受过戒律、干过僧人该干的事情,但毕竟念了那么多的经书与经文,在此刻间瞬间是崩碎为了片片碎屑,飘散成为了虚无,无比的虚无...
娘嘞,佛还没求得,就已经动了凡心...
“吕岩,你最好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那女子再度开口,面上毫无表情,却给人一种不得不顺从、听命的感觉,让元空感觉十分的奇妙,当然了这种奇妙也是事后回想才得出来的,那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个,只觉得能够再多看那女子一眼,就算是胜过了世间活佛、天上神仙!
“我家妈妈委身于你,为的是道清观与烟雨楼的和谐共处,借助城主之力,更是为了将烟雨楼领上正确的道路,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姑苏百姓,并不是为了你脑海之中那些恶心的画面和龌龊的想法!”
吕岩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女子这般模样,愣在那里没说得出话来,话多如他、高傲如他,同样在这样一位女子的面前是说不出任何话语,摆不出任何架子!几人发愣的时候,那女子和老板娘都已经走下了楼梯,女子拉开了桌子最靠楼梯那边的桌子准备坐下,而老板娘则是坐在了她的对面,由李瑰琦身后女侍端来的三把椅子中的一把。
那是唯一一把有靠背的、与元空几人所作椅子一个样式的椅子,另外的两把,王二宝和白炼身后侍卫坐的,都是没有靠背的普通木头椅子,当然了说普通也只不过是相对于元空几人所坐的椅子罢了。
“那么,就上些吃的吧。”
老板娘坐下之后,向着四名站着的女子吩咐道,与此同时,那名白衣女子站定,四下看看几位客人、环视一周之时是很有意思,先是在看到李瑰琦的时候微微一笑,然后是扫到元空时微微凝滞,再就是看到王二宝那花痴到了极点近乎就要流出口水样子时的皱眉,以及是看垃圾一样扫过了白炼,而并没有去看吕岩。
“小女子姓李,名季兰,承蒙四位的厚爱,花费不少力气到了这张桌子上,今夜还算剩下些时光,一会儿吃些东西,小女子就会在各位之中挑一个,共度良宵。”
女子轻声说着,没去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桌子,元空此时还处在被女子惊艳的过程中,否则他也许就会发现,在老板娘的眼中,略微的闪过了一丝不满。
“李花魁平日里倒不是这般打扮才对?今日穿的,可算是过于保暖了啊...那可就,少了很多看点哦...”
吕岩似乎已经从女子展露出不同状态的震惊之下走了出来,又用出他那标志性的恶心的、慵懒的声音开始说话,只是这一次,声音之中明显的带上了一些强烈的欲望与焦躁。元空原本很好的心情这一下子就算是被打破了,人家姑娘好好的说个话你丫凑什么热闹?方才为了套你话给你点脸色你还当真了还?
“怎麽,吕大真人平日里见过李花魁?”
元空很不客气地说道,不料想吕岩却是一笑,更加猖狂。
“可不是嘛!只要肯花钱,其实还是看得到花魁的,尤其是咱们烟雨楼的头牌,怎麽,公子你以为今夜是她第一次见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只不过今日这女妖精要真正的陪客人了而已,多稀罕不是?”
“与你有什么关系?”
元空刚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却是被李瑰琦抢先一步开口,似乎李大公子听到吕岩说出的话语之后很是着急而且是厌恶。
“呵呵...烟雨楼与道清观的关系...跟我有没有关系?况且,某些见不得人的背后,可还需要...帮衬...是不是啊,圆圆?”
圆圆?这玩意儿是叫谁呢?元空愣住了,寻思着这么腻歪的称呼,会是谁呢?可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与你们的交易,与今夜的事情无关。”
老板娘轻声说道,但很明显的,她并没有很足的把握,眼神飘忽着不敢去看吕岩。
“高圆圆...我警告你...现在道清观内很多人都在考虑还需不需要一个所谓的烟雨楼这样的盟友...又或者说我们的盟友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上次的报价我可已经是腻味儿了...至于新的价格...你自己看着办...”
吕岩这段话是在对高圆圆说,但明显的目光却是在盯着李季兰,他要的报价,就是她。
元空内心暗自感慨,娘嘞,孔二愣子说的对啊,这花间阁以外的世界还真是复杂的难以言说,而且啊勾心斗角好没意思!不过他倒是丝毫不觉得李季兰会选择吕岩,目前看来,李花魁应该是个腰杆儿硬的姑娘,并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样子,况且似乎与那位李公子有些什么交情,自己毕竟是个出家人,就算人李姑娘确实是好看的没有个止境,但最好还是成全有情人来得合理!至于老板娘啊,高圆圆...高圆圆...欸,这个名字,好像也听过啊!
“我的选择,与这烟雨楼没有丝毫关系。”
李季兰轻声说道,期间,正好每个人一份儿的餐盒也送了上来,元空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和尚来着青楼,而且那副花间十子现在在大街小巷都有仿造品,被认出来的话,就很不好了,于是乎将食盒推给了王二宝。
“春花儿姑娘给拿的。”
元空轻轻说了一句,后者笑得像是开了的鲜花,打开食盒就狼吞虎咽起来,食盒之中其实也没什么吃的,就是几块儿看着精雕细琢很是高雅的点心,配合着原本就放好的茶,估计也就算是餐茶点。
“我今日的选择,只和几位的表现有关。就一餐茶点的时间,各位请便。”
李季兰再次开口,说完后拿起一块儿漆黑的、雕刻成玫瑰花模样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花开、内里是橙黄的心。元空发现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地就看向李季兰,看向她捻起糕点的拇指和中指,看向她翘起的其余手指,看向她轻微开启再缓缓咬合的红唇,看向她嘴角停留的点点残渣,看向她擦去嘴角残渣时的青葱手指!凤梨酥,元空嘀咕着,不想吃,但看着,有些饿了。
“几位可以介绍自己,也可以展示自己,拿出最有力的竞争条件,去赢得,你想要的。”
标准的青楼话语嘛这不是,不过这种展示自己赢得机会的操作,不会又是跟咱们花间阁学的吧,难不成待会儿跟李花魁共度良宵的人,还需要打赢高圆圆不成?这个高圆圆究竟是什么人啊,自己怎么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奇怪啊!
四人之中,白炼明显那已经放弃了,在被吕岩打击之后,咱们的这位少城主只在最开始看见李季兰的时候出现了一丝的表情与情绪波动,之后啊就又一次的沉入了那种悲伤、自闭的状态,况且看起来他就比李季兰还小上许多,估计不是因为他爹啊,他都进不了青楼!
吕岩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李季兰,不断地舔着嘴唇让元空觉得很是恶心,就好像人家姑娘跟你有啥关系一样!但元空一时间也不打算说啥,或者说压根就没啥可说的,自己一个和尚,能说啥?最大的背景是花间阁,实在是不想靠着花间阁到处混饭吃啊。况且人家姑娘得是多么的缺心眼儿才会选择一个和尚?
“唉...李姑娘,真是好看的紧,娘的,出甚么家,当什么和尚阿...多读些书这要是孔生,恐怕就会不一样吧...”
元空内心嘀咕着,看来今夜,是注定要保有着对这位美好的、观音菩萨一样的女子的爱慕,孤独的睡在某个街道的角落里咯...于是乎,就只有李瑰琦一个人,开口了。
“李姑娘,好久不见。”
“公子说笑了,上一次见面,仍旧记忆犹新。”
李季兰笑着说道,就像是一个在异乡遇上了故人的旅人,笑得很自然,很放松,“公子上一次,演奏的古琴版本《佛上殿》,小女至今,仍旧记忆犹新,不知今日,能否再听一曲?”
可紧接着,李瑰琦轻笑出声之后,却是摇了摇头,随即他说出来的话,将李季兰的笑容冷冻在了面庞之上。
“李姑娘说笑了,那日弹奏的乱七八糟,都是错误。那日之后,在下就不再抚琴,纵使抚琴,也无法弹出任何的音律,全是错误。就连我与你之间,也都是错误,但我不愿这错误变成错过。在下李瑰琦,是要来,与你在一起,不是一日,不是今晚,而是一声,是未来。”
李瑰琦看着李季兰的眼睛,说得很是真诚、目光炽热,后者脸色僵在了那里在做不出任何反应,瞳孔放大!吕岩嗤笑一声,高圆圆更是叹出一口长气!
听到元空耳朵里却是瞬间感觉眼前的这个琴师,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人家姑娘跟你啥关系?就一生一辈子的,有没点轻重缓急啊?可紧接着,这个男人继续说出的话,就使得元空改变了想法。
“李姑娘,第一次见你,是在二十四桥,那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只可能爱上你。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作为烟雨楼的代表、头牌,受二十四桥当家的邀约,来到苏杭,那时候的你,也只是今日这般简单装束,丝毫没有传闻中的妖冶冠绝,那时候,我本觉得,是不是送了个假冒的来,与那位传闻中的女子,真的很不一样。”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愚蠢。生活在二十四桥,有十余年时间,在下见过各色各样的女子,各种不同的风格、不同的美,要说妖艳诱人,都是一样、千篇一律,唯有李姑娘你,与众不同。”
“久久听闻,烟雨楼花魁李季兰,是位难得一见的、当世无双的妖冶女子,至少,坊间的传闻,与人们的叙述皆是如此。本来我并不怎么期待你的到来,二十四桥与你的邀请,我也只当是一场任务,弹琴如旧既可。”
“可是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理解错了,那样的你怎么会是妩媚而失端庄的呢,甚至在我看来,穿着朴素,妆容淡雅的你,简直就是端庄优雅的代名词,究竟,是传闻有误,还是我的眼睛被你所欺骗了呢?后来与你共用茶点,在下被安排抚琴奏曲,在下才知道了你这妖冶之名从何而来。”
“记得吗,那时我为你弹曲,你与当家的聊天谈地。你仍旧只是简单的装束,但是你的每一次抬手,都好像能够招走我的魂魄,使得我的手跟你一样抬了起来错过琴谱中的音调;你的每一次开口,红唇轻启,明明没有寻常那些女子那般故作妩媚、刻意撅起或是撇开,却总是能够抓住我的眼睛,使我的手跟不上我的想法,使我的音符紊乱、错误;你的每一次伸手拿酒、倒酒,就好像是拿起了我的心,将我心中那些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在我血液之中流淌的音律都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