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小姐——”
(糟糕,)
(糟糕,)
(糟糕。)
明明意识到了脑海深处传来的警报声,身体却是不听使唤。
“导、”无法逃避面前之人干净的眸子,冬月能做的只有轻唤对方的名字:“启文……”
“嗯,”
十分开心的握着冬月的手,启文整个人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我可以叫星野小姐‘冬月’吗?”
白衣丽人的笑容如同月光一般,明亮皎洁,柔美又带着一丝梦幻。然而正是这美丽到极致的笑容让冬月产生了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一般的动摇。
(不能。)
(不行。)
(不可以。)
“……可以。”
从嘴巴里发出的是违背思考结果的肯定声音。
冬月可以确定自己和绪方启文再这么继续下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从最初的两人晚餐发展到晚餐之后散步,接着很快变成了休息日两人一起研究《Dark moon》的进度,偶尔去看电影、参观美术展、受邀出席某些活动或者是派对。
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启文的步调之中,冬月既无法拒绝启文的邀约,也无法甩开启文拉着自己的手,更无法让启文和自己保持距离。无法对启文说“不”的冬月开始逐渐无法细数自己和绪方启文究竟单独相处了几次。
这对于冬月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的前兆。
“我还以为你会回来的更晚一些。”
当被启文送回到暂住的居所的冬月走进自己的卧室时,趴在冬月的办公桌上看着电脑屏幕的奇奇正懒洋洋的甩着自己的尾巴。
“……呐,奇奇,”
明知自己这么问有装逼的嫌疑,冬月还是想听听旁人从客观的角度所说的话。
“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状况?”
“被人攻略的状况吧。”
肉垫按着鼠标,不时用尖尖的爪子双击两下,薄荷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推理向的文字游戏画面的奇奇无所谓的道。
“……”
对于奇奇十分肯定的话感到脱力。虽然一点都不想承认,但冬月必须要说奇奇说的一点都没错。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
『星野小姐。』
最讨厌的姓氏被人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呼唤。
『冬月。』
那种满含着感情的声音教人无法呼吸。
『……《Dark moon》的拍摄结束后,我有话想对冬月说。』
不想猜到他想说什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自我意识过剩。
闭眼,带着一种让奇奇整个后背发凉的气势睁开了眼睛,冬月冷声道:“速战速决吧,奇奇。”
再这么拖下去,难免自己这个攻略别人的人不会被意料之外很能抓住攻略女性要点的人给攻略掉。
(所以在事情变成那样以前,我必须结束掉这份工作。)
“这次的工作我们已经拖的太久了。”
电视剧《Dark moon》还在拍摄之中。成功克服了无法塑造嘉月这一形象的敦贺莲复归剧组之后整个剧组都处于绝佳的状态,拍摄现场更是前所未有的气氛热烈。
为了配合莲即兴发挥的演技,冬月一再更改剧本。对自己给负责剧本的冬月添了不少麻烦的事心知肚明,向所有工作人员都道过歉的莲主动找到了冬月,并郑重其事的对冬月单独道歉。
令人意外的是沉寂了几个月的V.G.强势回归。像是故意的一样,V.G.的新单曲发售日和不破尚的新单曲发售日撞期。销售排行榜上不破尚的新单曲被压制在了二位及二位以下,一向手到擒来的冠军宝座此时对尚来说显得无比遥远。
“你能想象吗!?在我上面的居然是那群以量取胜的抄袭者!”
“不需要我想象吧?这不是既成事实吗?只要看看这期的排行榜就知道了。”
坐在床上,用肩膀抵住携带电话,以空出双手来使用平板电脑的冬月如此回答着电话彼端的人。
“你还真是没血没泪啊。普通人类这个时候应该是安慰别人的。”
闻言,冬月反问:“你是想听我安慰你才打电话来的吗?”
“如果是那样,恕我还有工作,不奉陪了。”冬月说着就要挂电话。
“喂!给我等一下!”
“嗯?”
拖长了鼻音,冬月暂时停下了要挂电话的动作。
“我——”
电话彼端的人显得有些犹豫。
“什么?”
像是放弃了在冬月面前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副酷帅型男的派头,正在和冬月通电话的人、不破尚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我今天弄伤了恭子的脸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恭子说我这个本尊的地位会被抢走的那一瞬间,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对她动手了——”
躺在沙发上的尚伸手,看着灯光从自己的指间落下。
回想起自己弄伤恭子脸颊的那一瞬,尚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
“你真是个人渣混蛋啊。”
电话那头不出意料的传来了冬月的数落声。
“明明知道恭子是女演员,你还有本事弄伤她的脸。”
“……嗯,对不起。”
没有找任何的借口,也没有把责任推到挑衅的恭子身上或说“这是一个意外”,尚难得率直的道歉。
“道歉的对象找错人了吧?”
冬月嫌弃的口吻更甚。
不过这种口吻尚并不讨厌。
冬月正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都不会偏袒尚,更不会偏袒其他的人。虽然她说自己很主观,不过在尚眼里,冬月总是客观的。
客观的指责,客观的评论,客观的去看待真实的尚。
在冬月的面前尚不用装作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气偶像,可以做一个只是喜欢唱歌的歌手。
“有时间找我当你的知心姐姐,不如自己去对最该道歉的人道歉。”
在冬月的面前尚也可以不必有任何保留的与冬月讨论有关于恭子的事情。
包括对恭子的独占欲,包括好面子不愿意承认对恭子有这种独占欲,包括对恭子的歉疚,包括曾经相对恭子说、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真心话。
——在冬月的面前,尚什么都不用隐藏。
“现在新曲不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工作也有了闲暇不是么?自己去找恭子道歉吧。记得要跪在地上好好磕头认错。”
“我才不会对区区的恭子磕头认错。”
否定了冬月的后半句话,言语之前却是肯定了要去亲自对恭子道歉的事,不知怎么的和冬月交谈过后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的尚轻轻微笑起来。
“死鸭子嘴硬的家伙。”
“要你管。”
或许是一开始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就差到了极点,因为不可能再更讨厌对方一些,所以在知晓更多有关对方的事情后彼此刮目相看。
双方都没有要和对方好好相处的意思,但事实上两人还是之间还是以一种奇妙的平衡不断的加深着联系。
『你啊,意外的是个好女人嘛。』
在尚第一次当街演唱之后,看着冬月背影的尚不由自主的开口。
回答他的是看起来觉得尚这么说颇为无聊的冬月的背影。
『那是当然的吧?』
翌日,到片场来找恭子的尚引起了大骚动。恭子和尚把治疗伤口用的软膏摔来摔去、不断摔倒对方手中的画面很多人都目击到了,莲也是其中之一。
之后冬月用了点手段支开其他人,让换好衣服休息中的恭子和待机中的莲同处一室。
“是我的错觉吗?星野小姐。”
站在休息室门外,莲的经纪人社幸一望向了靠在门旁墙上的冬月。
“社先生的直觉那么敏锐,怎么可能会是错觉呢?”
对此,冬月报以似笑非笑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眸中读出了同样的讯息:眼前的这个人是同伴,是战友。
星野冬月和社幸一都是站在撮合莲和恭子这一战线上的人。
“再过个五分钟就该莲上场了。”
“十分钟后社先生再喊敦贺先生吧,几分钟的时间我还是能争取到的。”
两人对视一眼,社代替原本守在休息室门口的冬月守在了门口,冬月则是快步离开。
“敦贺先生有点怪怪的……”
(来了。)
恭子的话让疲惫的冬月强打起了精神。
电视剧拍摄收工后,拿恭子做挡箭牌推掉启文那令人难以抗拒的邀约后冬月跟着恭子来到了达摩屋。
此时在达摩屋吃过晚饭的冬月正和恭子在恭子的房间里进行着十分符合两人年龄的女孩谈话。
“怎么了?”
冬月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今天、在休息室里,”恭子有些许的迟疑。
(哦……看来是有进展呢。)
在恭子低下头前,冬月看到了“少女的表情”。
“我对敦贺先生说了‘请慢走’之后,敦贺先生他——”
恭子的头越来越低,这个时候几乎快要像鸵鸟那样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的头给埋进去了。
“之后?”
冬月端起茶喝了一口,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之后……”
“嗯,之后?”
眼角瞥见恭子的耳朵和脖子都红的不行,冬月猜想驱魂的影响已经进一步的表现了出来。因为就莲那惊人的自制力都不在听使唤,就证明驱魂已经壮大到了一定的程度或者是驱魂感觉到了威胁。
“敦贺先生他——”
“他?”
(就时间来考虑的话……强吻吗?)
看着满面通红的恭子用湿润的快要滴出水来的眸子凝视着自己,冬月不仅如此想着。哪知下一秒恭子流出了泪来。
“敦贺先生他抱住了我……”
你这孩子究竟是要纯洁到什么地步、不!究竟是要晚熟到什么地步啊?!区区一个拥抱就能让你哭出来了吗?!那么要是敦贺莲控制不住自己对你霸王硬上弓你要怎么办啊?!
脑海中一阵咆哮,冬月觉得要是有长辈对恭子说“小孩是从包心菜里长出来的”,恭子一定会相信小孩就是从包心菜里长出来的。
“你这么讨厌他吗?”
恭子睁大了无意识流出眼泪的双眼。
“否则你为什么要因为他抱了你一下就流眼泪呢?”
“……!”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恭子急忙抹去了自己的眼泪,同时不断地摇头。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敦贺先生?!就算——”
就算全世界的讨厌敦贺先生,我也不会讨厌他。
话语噎在喉咙之中,恭子因为窜过自己脑海的想法而浑身僵直的坐在原地。
(……?)
并不是悲伤,更不会是讨厌。只是好像有什么遗忘已久的鼓动在胸口处孕育,苦闷的让人潸然泪下。
然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的呐喊:“不行!!”
曾经被尚背叛的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尚曾经说过每一句“抛弃宣言”都回响在耳边。
但是,是什么“不行”呢?
恭子的直觉告诉她,一旦察觉到这个“不行”指的是什么,自己一定已经陷入了“不行”的状况之中。
“恭子,”
手帕纸按上了恭子的脸颊。透过纸张传来的体温让恭子找回了自己丢失的三魂六魄。
“……?”
“不要告诉自己‘我不知道’和‘我不想知道’。”
“在弄清楚自己即将要知道的是什么之前,不要抗拒去‘想知道’这件事。”
(你有资格对恭子说这种话么?)
冬月也想这么问自己。
(……不,恭子和我的情况不同。)
(我不可能生活在这边的世界,但是恭子一定要在这边的世界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试图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最后发现自己仅仅是想逃避自己不愿意见到的画面。冬月无法再对恭子说教下去。
RRR——
正好这个时候恭子的携带电话响了起来。看着恭子急急忙忙的去拿携带电话,知道这会是敦贺莲打来的冬月起身道:“明天去轻井泽,恭子要好好整理行李啊。”
“我先走了。”
“唉?”
指指恭子手上还在震动个不停的电话,示意恭子接电话的冬月拿起自己的包走出了房间,还顺带帮恭子关上了门。
(……)
垂下眼,冬月知道要与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另一方面,仅凭一句“晚安,是我”就听出给自己电话的人是莲的恭子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过比起紧张,莲会打电话给自己的事情更加让恭子高兴。
“……啊啊……没有,我只是有点在意你而已……”
听到莲这么说的那一刹那,恭子发现自己鼻酸的差点再度掉下泪来。
(咦……?)
自己是这么容易哭的人吗?
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而哭呢?
“明天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有没有忘记带什么?”
“你有重新检查一遍吗?”
(总觉得……)
好安心。
仿佛全身的重压都在这一刻消失,心情整个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就连先前那种想哭的冲动都变成了笑意。
(我——)
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什么道理都不管用。
“最上小姐?”
“你有在听吗?”
不想再去管心底那个喊叫着“不行”的声音。不会再去理会那些不时浮现在眼前、耳边的被尚甩了的画面以及尚的“抛弃宣言”。
恭子微笑:“……是的!”
对自己的心情什么都不明白也无所谓,对敦贺莲这个人的事什么都不了解也无所谓。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要与他如此交谈,心中干涸龟裂的池子就会一点点的受到雨露的滋润。
即使池子中的水迟迟无法蓄满,即使或许没有能让池子中的水蓄满的一天,不再干涸的池子周围也有了绿意生机。
(没有敦贺先生的话,我一定已经迷失了。)
正是因为遇上了敦贺莲,最上恭子才不会只是一个饱含怨念,除了怨恨不破尚之外一无所有的人。
(如果没有敦贺先生的话,我一定不会知道演戏和做演员是那么快乐的事。)
正是因为遇上了敦贺莲,最上恭子才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那么想做的事,那么想实现的梦想。
(一切都是因为有敦贺先生——)
感谢、感激。
尊重、尊敬。
向往、憧憬。
还有在那之上的——
比任何人都想更加靠近莲的心情。
“……最上小姐?”
“谢谢您给我打电话,敦贺先生。”
温柔于心头满溢。
“晚安。”
“晚安。”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