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织他……中学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女友。那女孩的名字是白石冬花。”
说出冬花名字的那一秒,风斗试图在冬月的眼眸深处寻找她的情感反应。
“该怎么说好?总之祈织和他的女友真的是很要好,所以——”
风斗的声音之中满是犹豫,然而风斗知道不仅如此,自己的声音之中还包含着隐约的刺探。
“那女孩出车祸去世之后祈织一度无法接受自己还活着,那女孩却死了的事实。”
风斗面前的冬月先是讶然,后是安静而稳重地听着风斗的叙述。她的黑眸深处有淡淡的情绪在波动,风斗却无法解析那是怎样的情绪。
情绪的指向全部变成了泥牛入海,刺探全部变成了徒劳。风斗看不透自己面前这个安静的女人。但即使如此,风斗也能直觉地明白这个听着自己说话的女人眼中没有自己的存在。
风斗闭上了双眼。
“祈织他、想过要自杀,并且也真的去尝试了自杀。破戒和尚……要哥阻止了祈织,祈织便想杀了阻止他去见那女孩的要哥。”
风斗不想为自己抱着拆散祈织和冬月的心去接近冬月的行为辩驳,他现在也不是正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什么正义的理由或是借口。他只是觉得,如果冬月不知道这些,她就无法真正的接触到“朝日奈祈织”这个人。
“不要再接近那种危险人物了!”这种话风斗说不出口。
风斗虽然看不惯祈织很久了,也觉得祈织那淡薄名利的高贵王子样简直是惺惺作态。可,风斗也比谁都明白祈织不是自愿变成那个样子的。
祈织只是因为生无可恋才会那样淡漠而淡薄,像是灵魂里缺了一片那样忘却了执着,忘却了热情,也忘却了身为人应有的温度。
“祈织他至今都没能忘记白石冬花的事情……”
自然,祈织也没能忘却自己对冬花的感情。
所以当风斗看见祈织在冬月面前挂着与和白石冬花在一起时别无二致的笑容,听到祈织用带着温度的声音呼唤冬月名字的时候,风斗直觉地认为一定要阻止祈织。
——连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长的性命都想亲手剥夺的男人还会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现在的祈织并不正常。不正常的祈织会做出什么伤害周遭的人的事情来一点都不奇怪。不,应该说一往情深、爱得固执的祈织如果马上就能普通的、正常的去爱冬花以外的人,那才是真的奇怪。
被人当作某人的替身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风斗不难想象。正是因为祈织一旦爱上了某人就会献上自己所有的心神,所以被祈织那样深情的爱着,到头来却发现祈织是透过自己看着别人才是一件特别令人悲伤的事情。而祈织也必定被发现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的人所非难。
明明祈织的什么都不明白,祈织的什么都不理解,却擅自喜欢上祈织,擅自希望祈织能回应自己的心意,擅自把祈织捧上神坛,擅自把祈织定义为“王子”的人在真正触及“朝日奈祈织”这个人的内心的时候也会擅自地对祈织失望,擅自对祈织报以辛辣的苛责,最后擅自把祈织定义为“欺骗自己的感情”、“辜负自己的期待”吧?
越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越是在发现对方身上有自己无法忍受的缺陷或是污点后对其嫌恶甚至愤恨。这是本性,所以无可厚非。要是有朝一日祈织把其他的女性当成是冬花替身的事暴露了,祈织因为此被嫌弃、唾骂,风斗只会觉得祈织是自作自受。
但,祈织自己又如何呢?对不是故意把谁当成冬花替身的他而言,他只是又一次失去了心爱的人而已。
失去冬花的祈织已如此空洞。再失去一次心爱的人,祈织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一次祈织真的还能再勉强自己延续自己这无望的生命吗?这一次,要或者其他人又还能阻止祈织做愚蠢的事吗?
哪怕祈织能跨越对冬花的思念,不是把谁当成冬花的替身去爱那个人。已经尝到过一次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现在仍然无法忘记那些悲伤与疼痛的祈织又真的能以正常的方式去爱那个人吗?
不是为了那个可能会被祈织伤害的人,也不是为了一直将自己束缚在悲伤之中的祈织;风斗是不想看着自家发生像三流言情泡沫剧里的桥段一样的事情,所以才想在那种事情发生以前试图阻止。
(迷恋上我的话就能自然而然地放弃祈织了吧?)
(接下来我只需要以“工作很忙”为理由让关系自然消灭,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样谁也不会受伤害。)
风斗是这样计划的。而那个被他算计了的对象却完全不让他称心如意。
“待在祈织身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笨蛋。白痴。蠢货啊……我。)
听着自己说出如同笨拙的离间台词一样徒劳无功的话,看着冬月拉开自己握着他的手跑出电梯,电梯门在自己面前缓缓阖上的风斗实在想嘲笑自己。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风斗挑了挑嘴角,脸上浮现出个算不上笑容的苦涩表情。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死心的挣扎到最后——)
风斗一手捂住了自己那带着难看表情的脸。
“风斗君!”
电梯的门轰然洞开,风斗错愕的眼神之中冬月用力抓住了风斗的手,把风斗拉出了电梯。
“你在发什么呆啊?!”
“…………………………………………………………啊?”
风斗好半天才挤出一个音节。
“祈织出事了对吧?那出事的祈织在哪里?……不要告诉我你不是为了祈织而赶回来的。”
冬月皱着眉向四周看去。日升公寓她来得次数不多,造访的要么是侑介、绘麻的居室,要么是五楼的公共区域。总体上来说冬月对日升公寓并不熟悉。再说日升公寓相当的大,哪怕只是在一层楼里找人也还是挺困难的。
见冬月不忘带着自己一起去找祈织,风斗怔了一会儿后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啊。)
懂得察言观色的风斗能从冬月的言行中看出她对祈织的关心,但同时风斗也发现冬月似乎并不是作为一个担心自己喜欢的人的女性来行动的。
(这家伙一开始就对祈织没那个意思吗?……真是白操心了。)
想到这里,风斗忍不住笑了起来。理解不了风斗干嘛莫名其妙且一点都不符合现在这种紧张状况的笑出来,冬月愕然地望向了风斗。哪知风斗只是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跑了起来。
“这边!”
风斗带着冬月来到了天台之上。由于夜色昏暗,冬月好一会儿才看清要、雅臣、右京、侑介、绘麻、椿和梓以及被祈织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弥。而祈织,引发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正背对着众人站在天台边,眼看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从天台上落下。
“祈织!不要做傻事!”
右京大声喊着。
“到我们这边来!”
要也帮腔。
“……”
然而祈织只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祈织……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的话,和我说好吗?”
雅臣温言询问,弥则是抽泣着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祈祈要做这种事情……?”
“鬼知道啊!”
侑介压低声音怒道。
“祈织……”
明白祈织的心结所在的椿和梓则是一脸担心地望着不远处的祈织。
被弥的悲伤所感染,绘麻也流下了眼泪。浑身颤抖的她刚想上前就被右京给拉了回来。绘麻以带泪的双眸看向右京,右京则是神情凝重的对她摇了摇头。
夜风吹来,带着一丝透骨的凉意卷起了祈织的发丝,亦吹起了众人的衣角。目空一切,像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祈织缓缓回头。
“我——”
祈织的声音很轻,那轻飘飘的声音混合着弥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气中扩散。
“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留下最后的遗言,祈织轻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明明她、冬花已经不在了……”
“失去冬花的我,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早就和冬花约好了、无论天涯海角、哪里都要和她一起去的……不……现在的我、还能算是‘活着’吗……?”
头痛耳鸣之中,冬花的笑脸一直浮现在祈织的眼前。祈织想要去触碰近在眼前的冬花,却每次都在手指要碰到冬花的笑脸时发现自己即将要触碰的是冬花那失去了温度的身体。
“冬花……”
眼泪濡湿了祈织的眼眶,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那滚烫的触感在催促着他往前迈步。
一步。只要再一步。所有的痛苦就能消失了。所有的悲哀就都不存在了。
对冬花的想念,对冬花的眷恋,对冬花的歉意……所有的、全部的,就都统统能停止对自己的折磨。而自己也再也不用看着冬花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再度触碰她了。
“我这就到你的身边去——”
长时间没有摄入食物与水分的身体有些摇晃,祈织抬起了自己的右脚,跨到了天台的边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