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织——————!!!”
“祈祈——!!”
“祈织先生————!!!”
众人惨烈的叫喊声中一只拖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直接命中了祈织的后脑勺。
“——!”
离坠楼只有一步之遥的祈织就这样倒在了天台上。
“?!”
众人一愣,旋即看向了扔出拖鞋的那个人——在风斗的身旁大口喘息着的冬月。
因为扭伤的右脚不太方便穿其他的鞋子,所以冬月下楼买饮料时穿的是拖鞋。看见祈织要跳楼的冬月的第一反应是脱下自己脚下的拖鞋往祈织的方向扔去。没想到冬月的这一扔精准无比,一击就让好几天没有正常吃饭、一整天没有饮水、因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祈织摔倒在地。
至于冬月,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神经还能那么棒。扔拖鞋的那个瞬间不仅目测过了角度,还目测了一下拖鞋的命中点。要是命中点不对、拖鞋命中的是祈织的后背或是腿脚,祈织那相对男性而言算是单薄的身体大概就会直接摔下楼去了。
赤着扭伤的右脚往前,一瘸一拐的冬月走得有些困难,但她走的速度并不慢。
祈织刚从天台的地板上坐起身来,冬月就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众人诧异的眼光之中,在跟在自己后面上前的朝日奈家兄弟们的面前,冬月跨坐到了祈织的身体之上。
啪——!
冬月抬手给了因为她的体重而一时间动弹不得的祈织一记用上全力的耳光。那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响亮。
好久没有扇过人耳光,手掌心上*辣的一片疼的冬月握掌成拳,接着又给了祈织一记铁拳。
“做什……!”
祈织的话还没说完他那英俊的脸上就又挨了一拳,这一拳撕裂了他干燥的嘴角,让他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反正你都要死了。那你的这具身体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冬月的声音里透出了彻骨的冷意。
“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那个下雪天的天台之上冬月曾经流下了许多的眼泪。想死的她在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发现自己居然如此的懦弱,懦弱到了不敢去死的地步。如果是那个时候的冬月,看到现在这个想轻生的祈织,或许那个时候的冬月会忍不住称赞祈织的勇气以及祈织对冬花真挚而热烈的真心吧。
(但那是错的。是不对的。)
在遇到那个最大的愿望居然是活着为自己的主人尽忠的骑士之后,在遇到了自出身便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但仍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开拓自己未来的年轻导演之后,在遇到那个苦于自己的力量与脾气的“池袋最强”之后,在遇到了身为魔神之子却想作为人类活下来的恶魔兄弟之后,在遇到了窝藏并养育了魔神之子的圣骑士之后,在遇到不被京的人们所接受、为了能够使自己一族继续存在下去因而接受了诅咒的鬼族之长之后,在遇到了饱受战乱带来的悲伤与痛苦之后仍试图保护周围的人、让天下太平的白夜叉以及蔷薇小鬼之后,在遇到了作为只懂斩杀的祸津神出身却想要带给人们幸福、想要成为福神的五元神之后……在遇到了那只不知道要花多少的时间也希望能让故土重生的黑色|猫儿之后,在遇到了自己或许永生都无法超越的对手以后依然带着闪闪亮亮的光芒继续前行的金毛大狗之后,冬月才近乎疼痛地感觉到了“求生的欲|望”。
(大家、都渴望活下去。)
(大家,都正努力的活着……!!)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生命想活着,想继续的活下去。有太多的生命即使深陷痛苦也在拼尽全力的活着的。不计其数的生命想活着,非常的想活着,想尽全力的活着,想不留下任何遗憾的活着,想如同燃烧一般直至最后的能量用完以前都要努力的活着。
(所以我不会允许……)
(——擅自抛弃这份多少人渴望的生命!!!)
冬月愤怒,既是对眼前的祈织,也是对过去那个轻易地就想到了要结束生命的自己。
“……我、已经……太累了啊……”
零落的话语从祈织的唇下溢出,那虚弱的声音让听了的人无法自制地想要同情他、可怜他。
“……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无神的双眸之中有滚烫地热泪滚落下来。祈织握住冬月那扇了他一耳光又揍了他一拳的右手,请求道:“请让我……自由地、沉睡吧……”
“那你给我一个你可以随便伤害在乎你的人的理由。”
从祈织的双手中抽出自己那颤抖着的右手,冬月又一次对着祈织的脸挥出了一拳。然而这次,在冬月的拳头落在祈织的脸上以前,冬月那举起的拳头已经被冲上前来的椿抓住了。
“老师酱!已经够了!祈织他只是一时想不开——”
“星野老师!”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椿和朝日奈家兄弟们的声音先后响起了,冬月却是充耳不闻。
(如果、)
(如果我的家人是能发现我异样的人……)
(如果我的家人是能在我想轻生的时候阻止我的人……)
“凭什么他们就要承受因为你的自私所带来的悲痛?!”
被椿抓住之后冬月那握得紧紧的拳头也依然在颤抖。
“你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去思考了!但你的家人呢?!你要看着你出生看着你成长的人看着你在他们的面前断送自己的性命之后还要他们为你料理后事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要用什么样的心情目送你的离去?!”
冬月不想哭。她甚至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哭的立场。可是她的眼泪还是汹涌地涌出了她的眼眶。
(啊啊,好羡慕……)
(要是有人能因为我的死而流上一滴眼泪,我会有多么的——)
“你或许能见到冬花了!然后呢?!你就要你的家人对着你曾经留下来的照片以泪洗面吗?!你要你的家人像你思念冬花一样思念弃他们而去的你吗?!你要你的家人感受和你一样……不!是在你之上的痛苦吗?!”
冬月的愤怒像是一把利剑那样透体而过,让祈织在感受到了内心苛责的同时也如梦初醒一般被唤醒了原有的知觉。浑身如同触电一般猛地一颤,祈织无声张口。
“那么多人都想活下来!哪怕只是一天也好!那么多的人渴望着能再更多的、更加长久的活下去!!冬花也一定是想活着的吧?!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冬月也一定是想着要活下来!要活着和父母家人、亲朋好友……活着和你再见面、活着和你相恋一生!!活着和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去的吧?!”
被椿抓着手的冬月悲怆地怒吼着,她的眼泪溅落在了祈织的脸颊之上。
“就这样放弃冬花最为渴望的东西的你算什么?!……就这样抛弃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生命的你还能算什么?!你简直、你简直……!!”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
那位骑士或许就能撮合他的主人与他的主人钦慕的人了吧?
那位王或许就能拯救她的国家了吧?
那位圣骑士或许就能看着没有血缘的儿子们长大成人了吧?
那位万事屋老板还有那位鬼之副长就能继续守护吵吵闹闹的同伴们了吧?
那位神明就会成为不会被人忘记的福神了吧?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
那些还未出生便夭折、那些还没能睁开眼睛好好的看看父母的孩子们或许就能握一握父母的手了吧?
那些重病卧床的父母或许就能再多照顾自己的孩子们一点、再多疼爱孩子们一点了吧?
那些长年生活在医院里、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样子的人们或许就能更多地感受这个世界了吧?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
有多少人会因为至亲至爱的存在而展露笑颜?
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至亲至爱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死了……你就能对得起谁吗?”
用左手抓住祈织的衣领,冬月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你死了,冬花就会开心吗?冬花她、你的恋人她是自私到不惜伤害重视你的人也要你去陪她的人吗?如果那个时候死的人是你,你会希望冬花抛下所有重视她的人来找你吗?”
“——————”
祈织说不出话来。不是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词来反驳冬月,而是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能反驳冬月。
(冬花她——)
温柔的她,温暖的她,那样的她会为自己的死而开心吗?那样的她会是自私到不惜伤害重视自己的人也要自己去陪她的人吗?
『祈织。』
(怎么可能。)
耳边似乎又传来冬花那轻柔的呼唤。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冬花那纤细的背影。这次,祈织仍然只能看着冬花独自一人背对着自己独自离开。
『永别了。』
这次,祈织又流下了眼泪。
决堤般的泪水像是重开了重重的迷雾,让祈织再度听到了周围的声音。
“祈祈!弥、弥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所以祈祈、祈祈不要丢下弥好不好?祈祈——”
弥抱着祈织的手臂哭得可怜。
“说实话我现在只想揍你这个混蛋一顿!”
咬牙切齿的侑介红了眼眶。
“要揍的话请先让我揍。”
说话的右京看似很冷静,但他那微红的眼眶和声音之中的颤音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绪。
“看来要找根绳子把某人栓起来才行了。”
“我同意。”
作出鬼畜发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稳重绅士的梓。附和梓的自然是椿。
“祈织先生……!”
绘麻早已泣不成声,她还在后怕。
“我可不想这种年纪就为自己的弟弟做法事啊……”
要故作轻松地笑笑,他的脸色仍然是煞白的。
“啧。”
风斗背向众人弹了弹舌,他的眼角还有隐约的晶莹在闪烁。
“祈织,”
雅臣难得沉下了脸,脸上带着些许愠色的他对着祈织的右脸就是一耳光。
“不要白白浪费生命。”
雅臣没有更多的苛责祈织,他只是浑身颤抖地放下了扇了弟弟不怎么重的一耳光的手,接着用那只颤抖个不停地手按住了弟弟的肩膀。
“还好……你没有……否则、我——”
祈织看不到低下头的雅臣脸上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可雅臣那低哑的声音已经告诉他了一切。
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的脸,扫过天台那头先后朝着这边跑来、显然是匆忙中赶来的光、枣、琉生和昴,就连松鼠的朱利都在。
(……冬花。)
在心中再一次呼唤冬花的名字,祈织作出了决定。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到你的身边去了。谢谢你,我爱你,还有——)
被冬花一个人留在原地的祈织转过身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一直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着自己发现他们的存在。
(永别了。)
这次,祈织终于能抬脚朝着等待了自己许久、默默地守护了自己许久的人们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