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惊呼一声，吃痛地捂着脑袋。
合邕将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小六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这个小家伙给祂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不止是小六，这群倾尽所能想去探索世界真实一面的孩子们，勾起了祂灵识初生时的记忆。
祂闭上眼，回味起那段尘封的过往。
淹没在时间彼端的过去，祂还是一棵不起眼的小树。主人的庭院里有这么多健壮的树，争奇斗艳的花，主人却唯独对它另眼相待，仅仅是因为，那位神明降临时，站在了它的身下。
那是一个舒适温暖的下午，主人似乎是乏了，伸着懒腰推门而出，一眼便看到了等在树下的佳人。
淡金色的长发被风吹拂起优美的弧度，六支缠着白梅的龙角昭示着祂尊贵的身份，金纹白底的衮服铺散了一地雍容，衣襟下金色的龙尾盘旋在侧。
主人看呆了，那便是他日思夜想的龙吗？
但见那位风华绝代的佳人缓缓抬起淡金色的双眸，那一刻，仿佛光与影都失了颜色。
主人似是连呼吸都忘了，跌坐在地，一颗龙纹白玉玦从手中滚落。
从那天起，主人就变了。为了能更接近龙神一些，主人疯狂地想缩短人和神之间的差距，妄图更长远地陪伴在祂的身边。
而合邕，就是主人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只要足够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真的如此吗？”合邕喃喃自语道。
小六以为祂在鼓励他们，开心地转过头来：“当然，我们会努力的！”
合邕歪着脑袋看着更加卖力的孩子们，想起主人最后的结局，不禁在心里唏嘘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愿望，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想要的越多，代价越惨重。”
祂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精致的化形：“你们可有想过，我们和未开灵智生物的区别在哪里？为什么我们和它们不一样？”
正在努力拼图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抢答道：
“我们有脑子，能思考。”
“能使用工具！书上好像是这么说的，人猿是从使用工具开始进化的。”
“我们有灵魂？”
“不对，其他生物体内或多或少也含有魂体，不是人类和魔专有的。”
合邕看向小六：“你觉得呢？”
小六受宠若惊，她从来都是课堂里的小透明，今天竟然被“老师”点名了，赶忙正儿八经地立起身子回答道：“它们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我们会思考为什么而活着，想怎么活。”
合邕有些惊讶，祂也曾从主人那里听过类似的答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草原上的牛羊，还是圈养的牲畜，它们不会想着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是我们会。”小六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人类不会飞，却想飞，所以发明了飞机。没有水，便引河灌溉。不想避日晒雨淋，就建房子居住。”
“雪满原本只是一棵树，可他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去找他，所以雪满学会了化形，长出了脚。陆叔叔的那把射日弓化形的白凤凰原本不会说话，为了不被丢下竟然学会了使用人类的语言。”
“有灵智的生物不会向世界屈服，会想方设法地实现自己的愿望。会对世界说‘不’，就是我们和其他生物的区别。”
合邕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主动进化。不同于其他生物是由自然筛选，形成更适应自然的品种。开了灵智的生物，会思考如何改变世界，让世界适应自己。”
祂骄傲地扬起头，眼神仿佛穿过层层的建筑壁垒，穿过厚厚的云层，看到满天的星辰。
“我的主人是个勇敢的人类，他敢质疑这天道，质疑法则之力，甚至……质疑神的存在。身为一个人类，他想成为不死不灭的神。”
就算明知道先祖的遗体就在下面，小六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成功了吗？”
合邕没有回答，把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孩子们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再问。随着不断抽取图腾，裴家的孩子一个个看起来都蔫蔫的。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放弃了。
在神图三家中，裴家的能力是最消耗精气神的。为了提升能力的极限，裴家沿袭着近乎疯狂的修行方式。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他们需要分解储存在自己体内的灵气，过度榨取简直就是玩命。
合邕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自残的行为，出声制止道：“只有畜生，才会明知道前方是悬崖，还要跳下去。”
裴家的小个子靠着墙壁脸色苍白地辩解道：“若不是身后有猛兽，谁愿意跳下悬崖？”
合邕不屑道：“畜生要不是都只顾着逃，未必打不过猛兽。跳下悬崖和战死都是死，可是它们还是会选择跳崖。”
裴家的孩子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觉得合邕说得对，继续这么下去，和跳崖的畜生有什么区别？先祖连神的存在都敢质疑，他们为什么不能质疑，自己这身本事是不完善的。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良的方式呢？
“计算量。能耗。”小六突然呢喃自语道。
众人不解地看向她。
小六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把她刚才随着合邕一路走来的那些想法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觉得所有的术式的释放，都有两个关键因素。”
“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是我们能处理信息的计算能力。我认真想过我们三家能力的区别，为什么裴家的训练方式最苛刻？为什么抽图腾的时候特别累？可能是因为裴家抽取术式时，需要处理的信息量比我们都多。”
“我们叶家比你们都轻松，可能是因为我们需要处理的信息非常少。例如我的龙语，我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把生命之息从体内引导出来，与需要接驳的生命之息进行信息交换。”
“陪睡在断界抽图腾的时候，用的是兔血，所以我能清楚地看清他从血中提取灵气的过程。假设每一颗金色粉末都是一个信息源，要控制这么多粉末，需要处理的数据量就会很大。”
“第二点是能耗。我们在断界的时候，用的是魔的血肉，所以裴岁一个人就能拼完整个神图。而在这里，你们不得不消耗自身体内储存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