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真实体会到了卡萨被迫痛苦地献祭自己孩子时的心情,也明白了刑乐在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因何而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对铃铛和贝丝发那么大的火。
这个还未来得及降临于世的小生命对父母来说不仅仅是一团组织细胞的聚合体,而是两人相爱的证明,是他们重要的家人,是可以豁出命去守护的所爱之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延续。
一想到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可能会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就像是把应崇苼留给她的灵魂碎片硬生生地搅烂撕碎了一般,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惨白地回到自己屋中,无力地钻进被窝里,心情史无前例的糟糕。
铃铛看见贝丝失魂落魄地离去,心里斥责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来到贝丝的卧室门口想要跟她道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正犹豫之时,一只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右手尾指。
小六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抬着头担忧地看着他。
铃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小六像是能看懂他的心,轻声安慰道:“我去吧。女孩子比较好说话。”
铃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看着她敲门进去。
他只瞥见了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贝丝,门就轻轻地在他的面前关上了。想到贝丝执拗的模样,铃铛突然有一种感觉,应崇苼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孩子,以他一条筋通到底的性格,以及哪怕自己正在被通缉也要回去告知人类真相的责任心,就算拼上他自己的命也会想方设法把孩子保下来,哪怕他和贝丝并没有保全这个孩子的能力。
铃铛觉得这个决定很不理智,会让原本就困难的局面便得更复杂。没有优渥的条件就创造生命,明显是任性且不负责的行为,不管是对这个孩子还是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利的。
他认为父母不能一昧地去满足自己的父性母性,还要肩负起给予孩子美好童年生活的责任。如果这个孩子在这样混乱的时候降生,势必不可能像其它孩子一样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它甚至可能要经受很多它本不该承受的惊吓和伤害。
他想起了自己笔下的那些角色,那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活着的人们。
陆天择的父母不惧血统的优劣生下了他,让他过了半辈子饱受歧视和欺凌的痛苦生活,甚至在长大成人后也没有逃脱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
叶小六的父母不惧血统相悖生下了她,却让她的童年陷入压抑和绝望的漩涡。她的母亲认为她很弱小,强势地替她做了一切的主,不管是和刑乐的婚约,还是把她送给裴岁,小六都在被动地做选择。哪怕后来他们真的生出了感情,也无法抹消这种强势自私的操控所带来的伤害。
徐林的父母不顾血统的承受上限生下了他,让他不得不和亲人好友分离,被迫呆在两界的间隙之处,孤独一生。
父母们为了自己的爱情,就能无视孩子的人生了吗?
他们“伟大”且“真挚”的爱情,和创造出爱情结晶的满足感,是建立在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长达一生的痛苦之上的啊!
这种满足了自己毁灭了下一代的爱情实在是太自私了!
铃铛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把心里的这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小六听到门外铃铛的声音渐渐远去,确认他已经走了,就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她没有安慰贝丝,她无法昧着良心说违心的话。因为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卡萨当年为了救她牺牲掉了露娜的孩子。虽然她已经失去了露娜的记忆,但她能明白那一定是比抽筋拔骨更难受的事情。所以她不希望贝丝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不想抢走这个打赢了无数兄弟姐妹才获得降生资格的小朋友手里紧握的门票。
她明白在困难环境中降生的孩子会拥有比普通孩子更艰难的人生,但她现在觉得能得到来到世界的门票已经是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
人首先要拥有活着的资格,才有机会体验到活着的千般滋味。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可以通过隐忍和努力拼搏来获得我们想要的人生!哪怕起点会比别人的远,哪怕旅途会比别人的艰难,但是如果连站在起点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看到沿途上的美景以及终点海岸上日落的辉煌?
贝丝靠近了些,把脸贴在小六的背上,带着哭腔问道:“你是来劝我把它拿掉的吗?”
“不!”小六坚定地说道,“我是来劝你把它生下来的!如果应崇苼保护不了你,我来保护你!”
贝丝觉得心里暖暖的,颤声说了一句“谢谢”。
“别担心。”小六翻了个身,拉着她的手说道,“在苦恼中成长的孩子拥有比温室花朵更坚强的心,拥有得少的孩子比富足美满的孩子更懂得知足和感恩。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最了不起的奇迹了!”
贝丝泪眼婆娑地点头。
小六看着贝丝的眼泪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你想想,将来刑乐和应崇苼两人郎才郎貌,一起牵着一个萌娃上街,那得是多么羡煞旁人的风景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贝丝立刻不哭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两个腐女疯狂脑补两个养眼的男人的带娃日常。
贝丝捂着心口,感觉头也不疼了,腰也挺直了,腿脚都有劲了,就像打了一支急救的强心剂一般原地复活了。
她目光熊熊地拉着小六的手,激动地说道:“你要争气点,以后咱俩娃娃亲!”
小六笑个不停,道:“我才十五呀,还早着呢。”
看着重新恢复活力的贝丝,小六想起了自己是忽悠了铃铛才把他支走的,铃铛要是知道她非但没有劝阻贝丝,反而纵容了她,估计会气得原地飞升。
她问贝丝:“如果应崇苼不想要它,你还会留着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