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这事儿是越说越麻烦,但又不便立即跟他们发作,毕竟咱民不跟官斗嘛!
在随这几名官兵离开盘查点的路上,我连忙朝罗仁使了个眼色,让罗仁从包袱里取出一锭银子。
我悄悄地拿着银子走到这名低级军官身边,一边给他塞银子,一边说道:“军爷!我们真的是去探望亲人的,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本来我以为这银子开路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没想到那低级军官不仅未接过我的银子,反而大喝道:“大胆!我一看你们几个就不是什么好人,编个谎话都不会编,竟然编排到知州大人身上了。而且你们还随身携带着利器,该不会是去刺杀咱知州大人的刺客吧?”
说完,这军官朝旁边押送我们的几名兵士喊道:“先将这几人绑起来,我要仔细盘问。”
我一看这情势不对,这家伙就是个二愣子,今天似乎是刻意跟我们过不去了。反正偰斯真是我大舅哥,看样子不摆点谱,这家伙还真把我们瞧扁了,认为我们就是瞎编谎话、准备蒙混过关之人了。
于是,我突然暴喝道:“你这个狗奴才别给脸不要脸!你有种就直接把我们送到知州府上去,待会儿看我大舅哥偰斯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那家伙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飙,但他还是不肯相信偰斯真是我大舅哥,认为我是在诈他。可那旁边几名准备绑我们的兵士却被我刚才这话给吓倒了,他们还真怕我们真是偰斯什么人,将来偰斯追究他们今天绑了我们的责任。
那低级军官见几名兵士不动手绑我们,便在一旁催促。这时一位年龄稍长的兵士走到那低级军官的身边,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虽然我们听不到这名年长兵士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大致猜测出来,这兵士肯定是在劝阻那低级军官,先不要跟我们动粗。
那低级军官听了那年长兵士的话,想了想,然后对我们说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待,你们到底来嘉定州干什么的?”
我看这低级军官的样子,估计他是听了那年长兵士的劝告,也有些不敢对我们贸然行动了。毕竟我刚才那声暴喝还是很有气势的,普通的老百姓是装不出来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肯定得跟他杠下去了。我不屑地说道:“老子今天给你两条路。一是马上放了我们。另外一条路,就是立即将我们送到知州府。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那低级军官见我这副样子,就更加吃不准了,他说道:“那行,你们跟我去见千户大人。你们所言是真是假,见了千户大人,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一想,这哥们儿肯定是怂了。送我们去知州府,他肯定没这个胆量,毕竟他这么个小官儿,知州大人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但是真要放了我们,他肯定也不甘心,只好把我们交给他的上级领导了。
既然要见千户,那就见呗。反正这嘉定州的千户大人也归咱大舅哥偰斯管,我还怕他不成?
我们七人跟着这几名兵士很快进了城。入城不远,就有一处军营。在这些兵士的押送之下,我们很快进入了军营。
入营之后,这名低级军官交待他手下的几名兵士,就在此处看着我们,他亲自去向千户大人禀报。
约一刻钟之后,刚才去禀报的这名低级军官便引着一位身着铠甲、虎背熊腰的军官过来了。看样子,这人应该就是他所说的千户大人了。
待这人走近了,那低级军官对他说道:“禀千户大人,就是这七人声称是知州大人的远亲。在下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将他们押到军营来了。”
那千户没有说话,先是一一打量着我们。当然,我们也是仔细打量着这名千户。要说这人年龄应该与我相差不大,至于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还真不好判断。
不过从他的这身装扮,我们还是感到有些威严,或许这就是一种气场吧!反正当时给我感觉就是,这人应该算是一员猛将,但绝不是没有头脑的那种粗鲁人,更不会是一个酒囊饭袋。
许久,这千户发话道:“你们说是知州大人的亲戚,那我问问你们,你们是知州大人的什么亲戚?”
我当即告诉这名千户,我的夫人是知州大人的堂妹,我的岳父与知州大人的父亲是亲兄弟。
为了显示我所言不虚,我特意说起了偰斯大哥的一些往事。早年间,偰斯在松江府任知事。张士诚攻占松江府之后,偰斯在松江府任提控案牍。再后来,偰斯被调往嘉定州担任吏目,两年之后升任嘉定州同知。不久,偰斯再度受到提拔,升任为嘉定州知州……
那千户大人见我将偰斯大哥的经历说得这么详细,脸上对我们便有了些笑容,估计他应该是有些相信我与偰斯的亲戚关系。他立即朝我拱了拱手道:“在下卞元亨,是嘉定州千户。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我这就派人去知州大人府上通报。”
见这千户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我立即也朝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姓胡名硕,这些年来一直在安徽到江浙一带做些营生。此番我们正是从应天那边过来,顺道来看看我的大舅哥。在下不敢劳烦千户大人派人去通报,我们自己去就成了。”
可是那千户卞元亨可不愿意放我们走,他拉着我的手说道:“刚才麾下兵士多有冒犯。胡兄这一路过来也是辛苦了,先随我去喝杯茶,也让在下能替那几个兵士赔个不是。希望胡兄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由此记恨那几名兵士。”
说完,那卞元亨就拉着我往大厅里走。虽然我是不想跟他去喝什么茶,但这哥们儿手劲奇大,我估计他的力道比起常二哥也差不了多少,我不随着他去还真不成。搞不好,他稍微一用力,就会将我的胳膊给拉脱臼了。
就在拉我进大厅的途中,那卞元亨对身边的一名兵士吩咐道:“去知州大人府上通报一声,就说知州大人的妹夫胡硕胡兄正在我的军营喝茶。稍后,我将亲自送胡兄去知州大人府上。”
我仔细一琢磨卞元亨这话,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我最初的判断一点儿不错,这哥们儿虽然是个武官,但绝不是个大老粗,反而是个精细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他让兵士先去知州府上通报,就是为了核实我刚才所说这话的真假。
假如我刚才说是偰斯的妹夫这事儿是假的,他的兵士一到知州大人府上禀报,立即就会将我这诺言揭穿。之所以先拉我去喝茶,就是为了让兵士有时间去通报、核实此事。
假如他不这么做,而是相信了我的话,直接送我去了知州府。万一我是个骗子,那他在知州大人面前就丢人丢大了。
想到了这些,我便安心地跟这千户卞元亨去喝茶。
入了卞元亨的待客大厅,让我颇感意外。之所以我会颇感意外,是因为这客厅的陈设根本不像是一个武官平常待的地方。
在我的印象里,文官一般会将自己的客厅、书房类装扮得很有文化气息,墙上挂些字画,柜子上摆着各类书籍,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
而武官的客厅、书房之类一般布置得较有霸气。至少得挂些兵器、虎皮什么的。即使是挂些字画,也都是苍劲有力的字体,字画的内容一般是《满江红》之类英气勃发的诗文。
而这位千户大人则是个异类。他的这待客大厅里看不到任何兵器,也没有虎皮之类的东西。就是挂在墙上的书画,也没有飞禽猛兽类的作品,除了山水,就是牡丹花一类的画作。再看看那些书法作品,字迹都显得十分娟秀,很难看到大开大合的洒脱之气。
我仔细一看这些书画的落款,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竟然好多都落着“元享”二字。难道这些字画是他自己创作的?这反差也太大了吧?我怎么也不相信如此挺拔伟岸的一位军官,竟然有如此阴柔的一面。
那卞元亨见我看着墙上的书画发呆,不禁问道:“胡兄,怎么了?这些字画有何不妥之处?”
我猛然回过神来,指着这些字画问道:“这,这,这些都是卞兄的作品?”
卞元亨笑道:“胡兄言重了,作品谈不上。偶尔兴起,随便写写画画,让胡兄见笑了!”
这一下,简直是颠覆了我的三观。我又仔细打量着这大厅内的陈设,近处的几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几案旁边有一张大书架,上面全是书。
顺着书架看过去,只见墙角处的一张条桌上还放着一把古琴,古琴的旁边有一个类似笔筒的东西。不过这东西里面可没有插笔,而是插着两根笛子。
我越看越诧异,这哥们儿究竟是干什么的?简直就是个文人嘛!他是怎么当上了千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