偰斯大哥说到这里,卞元亨点了点头。偰斯大哥见卞元亨不反对自己的说法,便继续说道:
“或者,卞兄也可以飞蛾扑火般地去驰援苏州。不过,以卞兄手下这点人马,恐怕还没看见苏州城,就被朱元璋的大军给灭了。卞兄真要这么做,除了搭上自己跟手下兄弟的性命,没有任何意义。
卞兄的为人,子安兄肯定也是最清楚不过了。因此,他就千方百计地促成了你出镇嘉定州这事儿,就是为了方便你日后跟他一样归隐呀!”
听偰斯大哥说到这里,卞元亨双脸涨得通红。不过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表哥归隐,也许是年龄实在是大了,现在他已是古稀之年,哪还有精力去辅佐吴王,哪还有精力去与张士信、潘元绍之流勾心斗角?另外,表哥让我出镇嘉定州,也不过是怕我在苏州受到张士信、潘元绍的迫害而已。”
看着卞元亨固执己见,偰斯大哥只好说道:“卞兄啊!有些事情你得慢慢琢磨,不要认为一下子就能找到问题的答案。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对一些事情看得更加透彻,你会改变对一些事情的初始看法的……”
偰斯大哥与卞元亨虽然各有各的主张,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并不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即使他们二人时不时针锋相对,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是,他们的酒可没少喝。
而在一边作陪的我们几个,完全沦为一帮配角,除了跟二人碰碰杯,一起喝喝酒,就只有听他们二人高谈阔论的份儿了。不过从他们二人的话中,我也大致听出来了,卞元亨有个表哥,被偰斯大哥称为子安兄,之前是在张士诚麾下当幕僚的,应该算是个比较厉害的人物了。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了。卞元亨辞别了偰斯大哥,回了军营。我们几个早已有偰府下人为我们安排了住处。本来还有事情想跟偰斯大哥谈的,但实在是太晚了,只好第二天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偰斯大哥处理完公务之后,自然是来陪我。我并没有急着将常二哥的纸条拿出来,也没有急于说出此事,我决定从卞元亨的那位被偰斯大哥称为“子安兄”的大表哥谈起。
因为这位“子安兄”能够准确地预测到张士诚势力将不长久,果断选择归隐,而且还为表弟卞元亨谋好了退路,可见其人的心智不凡。而从偰斯大哥对此人的态度来看,偰斯大哥应该也是挺佩服此人的。
既然偰斯大哥佩服此人,那么对于此人对未来局势的判断,偰斯大哥肯定是认同的。只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让偰斯大哥充当内应,必要的时候及时投诚。而此人的策略则是选择归隐,与我们的目标并不一致。
我得先弄清楚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偰斯大哥究竟是一心想归隐,还是不排斥投诚之事,愿意转投朱元璋。
如果偰斯大哥愿意投诚,那一切好说。如果他不愿意投诚,认为忠臣不事二主,或者对官场心灰意冷的话,那我得想办法先让他转变思想。否则,一开始咱就亮出了想让他投诚的底牌,对我们的说服工作反而就相当不利了。
想清楚了这些,我与偰斯大哥寒暄了几句之后,随口问道:“昨天陪同我们来的那位卞千户可算得上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了,只可惜在张士诚麾下,他似乎是混得并不如意呀!”
见我如此一说,偰斯大哥立即说道:“谁说不是呢!要说卞老弟也算得上是张士诚早期起兵的一个功臣了,而且其人有勇有谋,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被张士诚封过一个并无实权的‘元帅’空衔外,也并未得到什么重用。”
我立即顺着偰斯大哥这话说道:“要说这吴王张士诚,上天也算待他不薄了。坐拥有江浙鱼米之乡,美丽富饶、物产丰富。更令世人羡慕的是,东吴之地,人杰地灵,治下真是人才济济。只可惜这么多人才都被他给埋没了。”
说到这里,偰斯大哥也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事儿他是深有感触呀!想当初,他投降张士诚多年,职务都没得到半点提升。后来,李成荣受高丽王所托,来请他入高丽。为了不让高丽人得逞,还是我请沈大哥出面,找到张士荣,再让张士荣找到张士信,偰斯大哥才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见偰斯大哥很赞同我的观点,我继续说道:“听大哥昨天与卞千户的对话,似乎这卞千户还有一位表哥,原先也是在张士诚麾下当幕僚。只是由于不得志,现已归隐江阴。”
偰斯大哥见我提起这人,立即是打开了话匣子。偰斯大哥告诉我,卞元亨当初投奔张士诚不久,便将年长自己三十三岁的表哥施彦端推荐给了张士诚。当时,这施彦端已是花甲之年了。
施彦端生于元贞二年(公元1296年),从小苦读诗书。元统元年(公元1333年),年近三十七岁的施彦端终于高中了进士,算起来他与刘伯温是同榜进士(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与刘伯温的闲聊中提到此人,刘伯温跟我谈起过这事儿)。
高中进士的施彦端曾在杭州为官三年,因郁郁不得志,后来辞官回到家乡。
张士诚起兵之初,麾下大老粗居多,卞元亨因为肚中有些墨水,甚受张士诚喜爱。卞元亨见张士诚爱才,便向其隆重推荐了自己这位已入花甲之年的大表哥。
施彦端初投张士诚,张士诚还比较待见他,曾称他为自己的军师。起初,张士诚对这些前来投奔自己的文化人还是比较尊重的,他需要借此来吸引更多的人投奔他。
可是后来,随着张士诚的地盘儿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他就有些膨胀了。再加上张士信、潘元绍等人弄权,这些文化人就越来越不受到张士诚的重视了,逐渐沦为了张士诚装点门面的花瓶。
而那施彦端虽被张士诚称为军师,其实也就是个幕僚而已,并无实权。随着施彦端年龄越来越大,想施展胸中的抱负也是无望,便在两年前选择了归隐江阴。
在施彦端归隐江阴之前,也就是偰斯大哥晋升嘉定州知州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施彦端结识了。二人都是富有文采之人,十分谈得来,算是一见如故。
施彦端归隐之前,便多方活动,让自己的表弟卞元亨出镇嘉定州,成了偰斯大哥的部属。施彦端此举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担心自己的这位表弟日后沦为了张士诚兵败的陪葬,他想让好友偰斯代他照顾着表弟卞元亨。
听偰斯大哥讲到这里,我算是弄清了这事儿的大致情况。我笑道:“大哥,施彦端果然是高人。不过,那卞元亨虽是武举出身,但肚子里也有些墨水。他表哥的这番苦心,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偰斯大哥听我这么一话,也是摇了摇头道:“卞老弟这人还真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只是他太一根筋了,把吴王张士诚想得太好了!”
听偰斯大哥说出这话,我感觉这事情有门儿。既然偰斯大哥说卞元亨把张士诚想得太好了,那就说明偰斯大哥不会干出在张士诚这一棵树上吊死的傻事儿。
但现在就露出底牌还为时尚早,于是我继续兜圈子道:“昨天听大哥称呼这位施彦端先生为‘子安兄’,那这‘子安’应该就是施彦端的表字吧?”
谁知偰斯大哥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这‘子安’是施彦端的号,他的表字是‘肇瑞’。不过他倒是挺喜欢别人叫他的号,因此我经常称他为‘子安’兄。”
听偰斯大哥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
偰斯大哥见我对这人似乎感兴趣,便继续说道:“‘子安’这个号也是他早些年自己起的。近几年,他又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耐庵’。他现在经常自称‘我施耐庵如何如何’。只是我以前叫他‘子安’叫惯了,懒得改口叫他的新号‘耐庵’了……”
偰斯大哥这话还未说完,我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偰斯大哥见状,忙问我怎么回事。我立即掩饰道:“不小心呛到了!”
咳嗽了一阵过后,我故作镇静地问道:“你说这施彦端又叫施耐庵?”
偰斯大哥笑道:“可以这么说。反正这号他爱怎么起就怎么起,咱也管不着。”
我继续追问道:“那,那他有没有写小说什么的?”
偰斯大哥见我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了,惊讶地问道:“老弟似乎是料事如神呀?你怎么知道子安兄写书之事?”
听偰斯大哥这么一问,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历史上那个着名的《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嘛!我心中暗暗想到:我不仅知道他在写书,还知道他这书名呢!只是这话我不能说出来。
见偰斯大哥这副惊讶的模样,我灵机一动,立即编了个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