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脸色铁青,看到妻子后,神色不虞道:“身为主母,你是如何管教的妾室?让她在此胡作非为、打扰大嫂清净!”
二奶奶余梦脚下步子顿了顿,神色间染上一缕悲哀。
林敏儿看着白枫那张脸,拳头硬了。
她平生最讨厌这种胳膊肘往外拐、对老婆胡三喝四的狗东西,而且还是当着小三的面!不好好教训教训,难解她心头之恨!
冷笑一声,两手拎起裙摆,伸腿就向男人踹了过去。
白枫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人身上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低头看见一个小巧清晰的脚印,以及身后大哥“哎呦”一声惊呼,他才震惊地看向始作俑者。
反了,真是反了!
“林氏,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从表情和语气都可以判断出男人有多愤怒。
丝毫没有发现身后已经站稳的大哥面带惊喜,随即又因为他的称呼皱起了眉。
刚才那出腿姿势,太像了,他就是这么掉下池塘的,只是……这丫头居然就是二弟新纳的妾室?
一股失望涌上心头,待打听清楚什么事后,神色凛然道:“我是管家里香料生意的,每次都是你嫂子挑完才轮得到弟妹和蓉蓉,什么好事都让我们大房先占,你当大哥是什么人?”
林敏儿看着柳玉蝶瞬间铁青的脸色,忍不住对这家伙点了个赞。
白枫本就因为对柳玉蝶难以启齿的情愫而觉得愧对他大哥,被他这么一打岔,林敏儿这一腿竟被含混了过去,最终以元顺带人先去给二奶奶挑为结局,散了。
林敏儿在二奶奶院里受到了极为友善的对待,大小丫鬟、甚至余梦的奶娘嬷嬷都面带笑意,殷勤地为她沏茶、投喂糕点。
她们二奶奶自从嫁过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想想就痛快。
看着这副“妻妾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贴身丫鬟胭脂神色都有些恍惚,谁能想到原本对其戒备满满、让小姐以泪洗面的“平妻”,竟是小姐的救赎。
前世,原主被官府的人处死后直接扔到了乱葬岗,正是余梦派人把她的尸体找到、并帮她立了坟。
这个恩情,她得替原主还。
借着倒茶时不小心摔了一下,伸手把了把余梦的脉搏。
余梦是个早产儿,一出娘胎就生了场大病差点夭折,后来多亏余家金尊玉贵地养着,才能健康成人。
只是,这脉象怎么显示体内有寒凉之物?
而且是经年累月不停服用那种,如今这程度,不调理个两三年很难恢复。
怪不得二奶奶一直怀不上孩子,一来她丈夫心里有人,夫妻俩感情不够好,二来这种寒凉之物不仅有碍子嗣,甚至还可能影响寿数。
“二奶奶平时一般看哪位大夫?”
胭脂是多伶俐的丫头,立刻察觉了不对劲,肃着脸道:“六巧胡同的李大夫,或者城南一心堂的孙大夫……”
林敏儿眸中满是同情:“我出阁前跟一位游方老郎中学了点皮毛,明儿赶紧回娘家换个大夫瞧瞧,再拖上几年,大罗神仙都难救。”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余梦的奶娘吓得脸都白了,抱着她就是一顿呜咽。
“我可怜的小姐……”
林敏儿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把香炉,荷包,花草等最有可能下毒的地方搜寻了个遍,却毫无踪迹。
正想询问胭脂时,余光突然瞥见余梦颈间的红珠串项链。
胭脂紧紧捏着帕子,眸中满是担忧:“姨娘,这是二爷送给小姐的生辰礼物,有……有什么问题吗?”
啧,可不是有问题吗?
林敏儿捻起其中一颗揉了揉,然后放在鼻尖轻嗅。
浓浓的朱砂味,她上辈子做天师时最熟悉不过的味道。
它其实也是一种中药,可以安神镇静、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等。
但服用过量的朱砂对身体的危害是很大的,它会抑制酶的活性,甚至侵害脑细胞、人体的内脏、严重时甚至会导致肾功能衰竭而死。
余梦面色发白,颤抖若风中细柳,看起来好不可怜。
林敏儿面露同情,可不是可怜吗?因为生不出孩子来受尽冷眼和苦楚,到头来居然是因为枕边人送的礼物。
当她满心欢喜日夜贴身佩戴时,全然没有想到这竟是催命的毒药。
……
夜凉如水,除了风吹树枝摇曳的声音外,就是几声忽高忽低的蛐蛐叫。
成婚两年来,二奶奶余梦第一次吩咐厨房摆了饭,主动请她的相公、即白家二少爷白枫共用晚膳。
这可是件新鲜事,不少丫鬟小厮都在私底下津津乐道。
“难道因为娶了新姨娘,咱们二奶奶有危机感了?”
“以前是多么清冷孤傲的大小姐,如今也开始讨好男人了,唉,谁让她不能生呢?”
“可不是吗?白家这么大的家业,如今也只有真真小姐一个女娃,没有小少爷继承香火,老夫人估计眼睛都合不上。”
……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敏儿太能闹腾,对白枫来说,原本并不怎么喜欢的妻子显得顺眼许多。
这不,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就径直往自己院子里走,元顺手里攥着大奶奶给的银稞子,刚要开口,就听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顺啊,刚才掉了个东西下去,你瞧见没?”
主仆二人抬头一看,林姨娘正慵懒地躺在房顶上面吹风,那不知什么布料、款式奇怪的裙子贴合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露在外面的藕臂,竟比天边的月色还要白皙皎洁。
旁边的白枫一瞬间黑了脸,吓得元顺赶紧低下头。
“林氏!大庭广众之下你穿的是什么东西?衣衫不整、伤风败俗,我今天一定要休了你!”
“哦。”女人丝毫没有被他吓到,低头啜了口自己偷偷榨的西瓜汁,发出舒适的喟叹:“好啊,休我需要你老婆和你娘同意才行,快去快去,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白枫:……
她娘当初找的哪个媒婆,业务水平也太差了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种没皮没脸、胆大妄为的女儿?
“我刚才掉了一颗银稞子下去,锦儿,还不赶紧从元顺那儿接过来,怎么好一直让人家拿着?”
元顺:???
这银稞子明明是大奶奶身边的柳儿塞过来的,让他帮忙递消息,怎么突然间就成林姨娘丢了的?不仅如此,还落了个眼皮子浅的评价,里外不是人!
恍恍惚惚跟着白枫走进正房,元顺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掌,欲哭无泪。
这厢二奶奶余梦已经备好了晚膳,男人怒气冲冲摔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平日里清冷素雅的妻子穿了件藕粉色罩裙,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温婉动人。
尤其颈间露出那串红艳艳的珠串,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并不喜欢妻子,但这灯下美人却也成功的让她消散了一些怒气。
“夫君,我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炙烤羊肉、酒蒸鸡、蟹酿橙,先喝一小碗紫苏饮吧,最是解暑了。”
余梦敛下眸中的复杂之色,温柔起身伺候男人脱下外袍。
一碗紫苏饮下肚,白枫感觉自己被气出来的心火终于熄灭了,胭脂最会察言观色,趁机“扑通”一下跪倒在男人面前。
“奴婢犯了大错,求二爷责罚……晚间伺候奶奶沐浴时,奴婢粗手粗脚的,不小心把您送的珠串踩碎了,可是她舍不得摘,如今还戴在脖子上,奴婢都怕她把自己扎伤……”
余梦适时拧眉制止:“胭脂!”
男人眼神定在那条血红的珠串上,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并没有逃过余梦的眼睛。
原本还带了点期盼的心瞬间如坠冰窟,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这就是她的丈夫,眼睁睁看着她为求子一锅一锅地喝药,舌头都苦麻了,从山脚到庙里一步一叩虔诚祈求,期望得到送子观音垂爱,甚至还要迁就婆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偏方,蟾蜍腿、黄泥汤,吃得她上吐下泻、面无人色。
结果,这一切都是他送给自己的。
胭脂跪在地上,正对着余梦,清晰、完整地看到她家小姐眼中的某样东西,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