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仗大捷。
七月,以朔漠平定,遣官告祭郊庙、陵寝、先师。
有大臣以噶尔丹既定,请康熙为加太后徽号为寿康显宁。
康熙略微犹豫后,将此事搁置。
下朝后去宁寿宫给太后说了这件事。
太后摆手道:“凭的劳民伤财的,没这必要。我又不在乎这些虚名,算了吧,算了吧。”
康熙道:“皇额娘既然这样说,那便按皇额娘的意。”
康熙以太后不愿受尊号,而拒绝了此次加封。
大臣请了三回,皆被拒了。
虽是拒了,但康熙还是往太后宫中送了些东西去。
太后笑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哪需要你这样哄了。”
康熙只道是:“儿子的一片孝心,还请皇额娘莫要拒绝。”
太后笑着收下,又询问康熙:“如意的事怎么样了。”
“礼部正在办。”康熙道,“到时候办妥了,儿子再给皇额娘说。”
太后点头,虽有迟疑,但还是同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太子妃前些日子来请安时,说是太子……跟下人有些……腌臜。”
康熙不以为意:“太子若是有喜欢的,封她做个侍妾就是。”
太后驱散了下人,才低声道:“男子怎么封为侍妾。”
康熙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儿子会叫人去查。”
太后叹了口气:“还有,十四已经好些日子没去尚书房了。”
“德妃没管?”
“没有。”
康熙点头:“儿子知道了。”
他坐了会儿,先回乾清宫处理政务。
他让人找来内务府大臣,让他们去查毓庆宫勾上悖乱之事。
内务府大臣领命去办。
他心中记挂这些事儿,难免有些看不进去奏折。
心烦意乱下,他打算出去走走。
梁九功此时捧上来礼部呈上的奏折。
康熙看了一眼:“放下吧。”
梁九功道:“皇上,这是礼部送来的,有关四格格婚事的事宜。”
康熙拿过,翻开了起来,但他实在无心注意,只道:“让他们就按这个办。”
“是。”梁九功退下了。
康熙去了永和宫。
乌玛禄正在看书,见他来了,放书行礼,康熙拉起她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
他问她:“十四不读书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
“你不管。”
“不读就不读吧。”乌玛禄平静道,“总该让他吃吃苦头。”
乌玛禄并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人。
她由来觉得,所谓父母,不仅要养大孩子,不仅要教孩子为人处事,还要教孩子成为一个健全的人。
康熙被她堵得一噎,看向琉璃:“把十四叫来。”
十四知道康熙来,早就躲了起来,找了半天,连带永和宫的宫人都下去找了。
最后在乌玛禄库房的柜子里找到的。
他成了小花猫,睡着了。
小太监抱着胤禵复的命。
康熙恼道:“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
“这也是爷的儿子。”
康熙气道:“明天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
小太监抱着胤禵下去了。
出了门,胤禵悄悄的睁开眼,又闭上,忍不住埋头笑了起来。
好耶,躲过一劫。
康熙坐下,重重的放下茶杯:“就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乌玛禄将茶杯推给了他,含笑道:“谁又惹着爷了。”
康熙摆摆手:“无事。”
乌玛禄应了一声,低头翻书。
康熙拿过她手上的书,自己从头看起。
乌玛禄不与孩子气的他计较,侧身拿起《资治通鉴》看。
康熙匆匆翻过,看着结尾:大怨大仇,势不能报,今世皆配为夫妻。
他笑了笑:“有点儿意思,我先带回去看看。”
乌玛禄嗯了一声:“记得送回来,可别又不让奴才看。”
康熙笑她:“你少看些杂书才是。”
打了个岔,康熙也缓过劲儿了,他想起来一件事:“老四今年就该及冠了。”
“是,冬月及冠。”
康熙微微点头:“成人了,就不该和小孩子一样。”
“是。”
康熙坐了会儿,打算回去看奏折,他带着那本《醒世姻缘传》离开。
回到乾清宫后,他叫来了礼部满州尚书佛伦,商谈封爵的事。
佛伦问道:“要这样,七阿哥过继的事是不是也要让礼部先准备着。”
“行,让礼部准备着。”
佛伦下去了。
胤禛有时候也会去办些康熙吩咐的事务,和朝里的大臣也有所走动。
他进宫复旨,正好撞上了佛伦出来。
佛伦行礼。
胤禛还礼,问了一句:“佛大人,你这是……”
“嗐,就礼部那些事呗。”佛伦摆手,给他透了个底儿,道,“是好事儿。”
佛伦道:“就不细说了,四阿哥,奴才先走一步。”
“大人慢走。”
佛伦行礼离开。
胤禛进了里间复旨。
康熙听完后,和胤禛道:“你有空多去看看你额娘。”
“是。”
他随口道:“十四不读书,你做哥哥的不多管一管。”
“上次说了十四后,他现在都不见我。”
康熙骂了一句:“他越来越不像话了。”
胤禛不答话。
所幸,康熙本也只是提一嘴。
康熙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胤禛去拜见了乌玛禄,问安后,又聊了几句,才离开。
过得几日,胤禛下朝听事后,被等在路上的胤佑一把拉住。
胤佑道:“四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胤禛瞧瞧左右,把他拉到永和宫了。
琉璃给他们安排了间无人的厢房。
胤佑道:“礼部在给我准备过继的事了。”
他道:“我不想出去。”
胤禛考虑了会儿:“你去问过太子吗?”
“去过,现在正闹着呢。”胤佑道,“再说了,太子一贯看不上我、老八和十三他们。就算我求到他眼前去,他也不会管我。”
胤禛道:“咱两去说有用吗?”
胤禛歉意道:“要有用,咱哥俩现在就去找皇父,把这事儿说清楚。但要是没用……”
他迟疑一瞬,却也咬牙道:“早知道是这事儿,下朝之后我就该直接把你带去乾清宫。”
“四哥,你要帮我。”胤佑喜道,“我就知道四哥才是最靠得住的。”
胤禛倒也不乱来,他行事向来稳妥。
他先带胤佑去见了乌玛禄,把事情给乌玛禄说了。
胤禛道:“既然老七不愿意,我有心帮他一帮。”
乌玛禄停下转动佛珠的手,道:“让胤佑自己去。不成了,再来找我,你不要冒头。”
胤佑有些忐忑的坐着,不断的转动手中茶杯。
乌玛禄看向胤佑:“你自己去说,知道怎么说吗?”
“告诉皇父,我不愿过继出去。”
乌玛禄点头后,又摇头,教他怎么说这话。
说完后,乌玛禄又告诉他:“如果你皇父问,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只管把我推出去,万万不要隐瞒。若他没有问,你就当没有这回事。”
胤佑道:“那要是皇父问德妃母为何会帮我,我该如何回答。”
“你皇父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乌玛禄看向胤禛,“你该回去陪静姝了。李氏今年刚诞下孩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回府吧。”
胤佑和胤禛被赶了出去。
路上,胤佑问胤禛:“四哥,这真能成吗。”
“先按我额娘说的试试,不成咱们再想办法。”
胤禛把胤佑送到乾清宫,自己才出去。
胤佑少与康熙见面,他崇拜并畏惧着自己的皇父。
他甚至从没有私下求见过。
德妃母让他自己处理这些事,他一时间怵得慌,但他已经被他四哥送到这儿了,他再跑也不大对了。
他等着梁九功进去通传,然后,第一次走进了他皇父居住宫殿的内室,行礼。
康熙停下批阅奏章的御笔,看向他:“起来吧,你倒是难得来一次,说吧,什么事。”
胤佑起身,按照乌玛禄所教,一字一句说道:“儿子知晓皇父将儿子过继出去,是为儿子考量。儿子也知皇父与叔父纯亲王棠棣之华。可儿子只愿在皇父身边尽孝。”
康熙看了他会儿:“这是谁教你的。”
“德妃母。”
“她知道你会这样待她吗?”康熙审视着她。
“是德妃母教导儿子,凡皇父相问,不得隐瞒,切实相告才是。”胤佑按乌玛禄所说,没有半点儿违背。
康熙放下手中御笔,问他:“是你自己不想过继,还是老四撺掇的。”
“是儿子自己。”胤佑本想隐瞒,但想起德妃的话,还是如实相告,“儿子不想被过继出去,所以才找四哥帮忙。”
“老四人呢!”
“从德妃母那里出来后,四哥把儿子送到乾清宫门口,就回府了。”
“也是你德妃母吩咐的?”
胤佑如实点头。
“下去吧。
问得此言,胤佑连忙退下。
康熙敲了敲桌子,问梁九功:“你说德妃是怎么想的。”
梁九功笑道:“奴才不好说。”
“你直说,恕你无罪。”
梁九功道:“奴才想,定是德主子不忍心,才做了这事儿。”
“那她为何要把老四摘出去。”
梁九功笑道:“奴才愚笨,猜不出来。”
康熙指背叩了叩桌子:“她是怕我怀疑老四和老七勾结。”
他哼道:“我虽防党羽之争,难道连自己儿子也要防吗。”
梁九功干听着,默然不语。
康熙摆手道:“算了,让佛伦来一趟。”
“是。”梁九功让人去了。
等佛伦进宫已经在一个时辰后了。
康熙直接道:“胤佑过继一事,以后不用再提了。”
“把老七和他几个哥哥……算了,把老八也算上。”康熙摩挲着玉扳指道,“大封。”
康熙让佛伦退下。
佛伦琢磨了片刻,才让礼部去办。
第二日,胤禵被带到乾清宫,康熙不打不骂不问,只让他跪了一天。
晚上是让小太监送回去的。
康熙风轻云淡道:“以后每天在这里,从卯时跪到戌时。”
胤禵吓哭了:“不要,我不要,皇父我要读书。”
康熙面不改色的吩咐梁九功:“送回去。”
回了永和宫的胤禵哭闹着要嬷嬷去请乌玛禄,等半天,只等来了尹双儿。
尹双儿道:“小主子,琉璃姐姐说,主子叫奴才转告您,一切是您自己选的,就该您自己承担后果。”
“你不过是个奴才,滚开。我要额娘,我要额娘。”他哭喊着。
琉璃不多时来了一趟,她轻轻的慈爱的笑着:“主子说,小主子颇有精力,以后改为一日一食的好。”
她环顾左右,意味深长道:“永和宫是留不下不听话的奴才。”
她带着尹双儿走出去了,掏出袖子里的簪子:“这是主子叫我给你的,说十四阿哥混劲儿上来了,定然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伤了你的心,叫我给你赔罪。”
乌玛禄说的没错,尹双儿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骂成那样,心里的确难受得紧。
琉璃又和她商量:“主子说了,先是莲心,后宝珠,又喜姐,现在空了个位置,主子有心用你,只看你愿不愿意。”
若是今天之前,尹双儿一定会拒绝,可经历了刚刚的事……
尹双儿点了点头。
之后,乌玛禄身边两大宫女:琉璃和尹双儿,再也没换过。
胤禵等不来自己额娘,只好哭睡了。
大清早的又被弄醒,洗漱送去乾清宫罚跪,也就中午那顿,和康熙一块儿用膳,才会起来。
他的腿又木又麻,麻得他忍不住流泪,他边吃边哭。
康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来和康熙商量政事的大臣虽然不会看他,但余光总是会偷偷的瞥一眼。
胤禵自然是跪在蒲团上的,但那也不是轻忽的。
一连三日,胤禵由最初的求饶,到最后的不吭不响。
第三天夜里要送回去的时候。
康熙问他:“你怎么想。”
胤禵赌气一样的不回答。
康熙从蒲团上抱起他,带他登上城墙。
胤禵的腿太麻,压根儿站不稳。
康熙一直抱着他,带他看整座京城。
康熙平静道:“爱新觉罗只是关外旁支部族,人少得可怜。所幸祖辈奋发,最后入主中原。”
“你知道在我们之前的朝代是谁吗。”康熙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是明,明朝世家大族,乃至于皇族王公,无不耽于享乐。就像你现在一样。”
“所以他们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