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待顾清野一直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与生死兄弟重逢,他自然感到惊喜,然而彼此的身份,却注定二人无法深交。
因为立场,他们都很默契地只字不提过往,装作初次见面那样,在宴席之中相向而坐,躬身行礼。
沈墨也曾试着亲近过他,但顾清野却说自己并非是他所说之人。
彼时,沈墨在战场上临危不惧,救父于危难,自己肩头却不小心受伤的消息传遍京城,人们都称赞他是个忠义之人,皇帝也着重嘉奖了他,授予其军中职权。
而唯有顾清野知道,他肩头的伤来自何处。
沈墨能见到旧友,心里自然高兴,但事实上,他时刻担心真相会披露出来。
他找到顾清野,约他见面。
“古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短短几年,亭山兄的确令人惊喜。”
“世子谬赞了,不过我却听不懂你的话。”
顾清野依旧冷冷的,似乎并没有深聊的心思。
“亭山兄,当年多亏有你相助,我才能从敌人的长矛下逃脱,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我与世子素未谋面,何来大恩一说,世子莫非是看错了?”
顾清野伸手扶起沈墨,装作不知情。
沈墨自然会意,忙说道:“想来是我认错了。”
顾清野对沈墨的忌惮心知肚明,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况且如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明白各自的阵营,就算相认,以后也未必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尽管过去多年,二人在京城内并无多少交集,顾清野成了侯爵,成为皇帝最倚重的大臣,而沈墨还只是个世子,官职自然无法和顾清野相比。
“侯爷!”大成急忙从外赶来,神色焦急,准备与顾清野耳语几句,却被顾清野止住了。
顾清野转头对沈墨说道:“世子稍坐,今日我还有事,只能改日再叙,还请世子见谅。”
顾清野知道是有发现了,不敢多留,更不想让沈墨察觉到什么。
“顾侯请留步。”
沈墨缓缓站起,从后走到顾清野身边,说道:“侯爷顾念朝局,为民谋福,自然是百姓之福,但若是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可就不好了。”
“此话何意?什么叫不该触碰的?世子不防明说。”顾清野回头,沈墨却站在窗前,背过身去了。
“顾侯只要记着我的话便好。”
顾清野没有多话,便带着大成出了茶楼。
“快说,何事?可是查到什么了?”
“禀侯爷,咱们的人又在城郊发现大量尸体,和之前所见无异。”
“快带我去。”
顾清野立刻上马,带着几个人,往城郊赶去。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
只见方才还堆满尸身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留下看守的两个人也都一起消失不见。
报信的人连忙跪下,解释道:“侯爷,属下方才的确亲眼所见,此处尸首甚多,有老有小,看起来也都像是饿死的,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还请侯爷明察。”
“行了,下去吧。”大成见顾清野并没有怀疑他,让他住嘴退下。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可还有旁的线索?”顾清野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却发现连一滴鲜血都不曾有。
“属下奉命和几位兄弟按照大成管事的吩咐,探查这几条街,这几日一直都在附近巡游,今日来到这里时,偶然发现此处居然藏着这么多人,因而回来禀告,可谁知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也就是说,咱们的两位兄弟也一齐消失了。”
“是。”
顾清野收起眼眸,环顾四周,发现地上也无任何拖拽的痕迹,若不是有亲信来报,根本无法相信尸体被人移走。
“回府!”
顾清野奋力丢开手上的小土块,转身回去了。
“大成,你带人在附近的山上搜一搜,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运走尸体,无非就是毁尸灭迹,不论是为了什么,总该有个过程。”
“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清野回到府里,径直来到那个少年的所居之处。
“公子。”小姑娘见到他,很是欢心雀跃,自然地将小手放进了他的手掌里。
“带我去见见你哥哥吧。”顾清野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就知道少年病情一定稳固下来了。
“文修弟。”顾清野刚一进门,就见到陆文修正坐在床沿,悉心为少年擦着身子。
“亭山兄,你来了。”
“可好些了?”
仔细看那少年,依旧未醒,但是面色却没有那么吓人了。
“还是没醒吗?”
“亭山兄莫急,已经算是很好了,近日送进去的米浆也能咽下去了,只这两天,应该就能醒过来。”
“身后的伤呢?”
“小弟也已经抹上了药膏,这孩子年纪小,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亭山兄不必太过担忧。”
“如此甚好,多亏文修弟出手相救。”
“救死扶伤,是我应该做的。”
顾清野见他神色疲惫,才察觉他似乎未曾离开过。
“文修弟,既然病情有所好转,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叫丫鬟们看着。”
陆文修这才感觉浑身无力,似要晕倒一般,放下药膏,又和丫鬟们叮嘱了几句,才起身回去了。顾清野一路送了出来。
“亭山兄似乎有心事?”
“近日发生了不少怪事,毫无头绪,有些头疼。”
“和那对孩子有关?”
“是。倘若那男孩儿能醒过来,或许能解开我的疑惑。”
“放心吧,你信我,他能活。”
“有文修弟这话,我是放心的。”
回到院子里,顾清野本来是想进去的,可不知为何,忽然立在门前止了步。
沈青南见到屋外的人影,只是静静看着。
没过一会儿,人影消失,双眸落回眼前最喜爱的话本,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顾清野不知为何,自从见到那个小姑娘以后,便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和沈青南亲近了。而沈青南同样也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不过却是不明所以。
窗前的荷花还在,可有些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