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酒肆鲜少有人光顾,不知为何,今日的顾荣喝得酩酊大醉。下巴抵靠在桌面上,手里还有一杯未饮尽的酒。
“醒醒,你这又是怎么了?”
浅紫色的衣裙缓缓飘来,落座在对面的位置上,顾荣惺忪着眼,抬起头,见到是柳姑娘,放下手里的酒杯,用手扶着额,好让自己快点醒过来。
“见谅。”
“说说吧,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纤细的手指将一碗醒酒汤送至顾荣面前,顾荣很自然地饮下了,并未道谢。
“一言难尽啊~”语气戏谑,嘴角泛起苦笑,似是在嘲笑自己。
“可是为了同一个人?”
“这种事,不提也罢。”
“那你跟我讲讲她,她是什么样的?我出来这么久,很少再有相知的朋友了,很好奇现在的富家女子究竟是何种风姿。”
“她很好,美丽、得体、知趣、懂事,初见她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纤弱娇小之人。
那日家里有事,我见她盈盈站在角落,像是个看客,又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灵。
母亲说她不祥,要将她饿死,是我救回了她。
她躺在那里,像只快要饿死的兔子,面颊上毫无血色,眼角又挂着泪,我很少见到她这样的娘子。”
“所以,你便倾心于她了。”
“从小,喜欢的东西,我从来都得不到,我知道自己内心颓废,毫无定念,父亲总说我是块朽木,母亲则一直觉得我不如旁人。
或许是因为她让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个有用之人吧。”
“若是为了从前那一个,算起来也过去小半年了,记得你已经如此这般做过告别了,为何今日又这样了,发生了什么吗?”
顾荣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
柳姑娘见他已经醒了大半,便不再多问,催促他早点回去。
“许久未见,我才坐了半日,怎么竟要赶我走了?”
“你要留下说说话,我自然欢喜。你酒也喝了,愁也吐尽了,就早点回去吧。想要登科取士,光靠嘴皮子可是不行的。”
“罢,罢,罢,那我改日再来。”
“还是等你真正登科那天再过来吧,到时候我定给你庆祝。”
柳姑娘知道顾荣志不在此,他不是那种能够喝一杯子酒,烂醉一生的人。
将其送至楼下门口,忽觉怅然若失,这种感觉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酒肆并不挣什么钱,来客寥寥,真不知道能否撑到他及第的那时候。
若是没有了这营生,她又该如何过活呢?
街上人影纷纷,再抬眼时,顾荣的身影早就隐没其中,消失不见了。
夜里,华灯初上,也是个祥和的时日。
顾清野站在府门外,来回游走,似乎在等着什么。
“侯爷。”
大成见其在此,拱手一礼。
“怎么样了?”
“这几日一直严查,城里城外翻遍了,都没有任何痕迹,会不会是已经被······”
“他们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冒险,也不是不可能。”
“侯爷,属下一直有个疑惑。
为什么他们要利用小孩儿来做文章,这样岂不是太危险了吗?万一口误,事情必然败露,是不是咱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
“西鼓城的灾情是假,那两个孩子的话便真不了,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居然能让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参与其中,可见蛊惑人心到何种地步。
若是所料不错,这些人应该是精心调教的,所以才会如此之听话。”
“属下明白了。”
“这件事就先放下吧,你先回去,明日再去军营看看。”
“是。”
月色朦胧,顾清野心里藏着事,回到府里,见到沈青南正坐在那里埋头写着什么,背着手进门来看。
“在做什么呢?”
“我正在算账呢,侯爷,我把开张的日子定到下月十五,你觉得怎么样。”
“不必问我,你自己定。不过,十五不就是中秋之夜吗?”
“正是。”
“我看还是再迟些时日比较好,中秋之日,各家各户都要回家办团圆宴,哪里还有人会来街上。”
“对,我都忘记有团圆宴了。”
“这都能忘?”
“除了小时候,很少再过中秋。”
顾清野想起她自小飘零在外,此话也并未全然不可能,因而又说道:
“今年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府里一定是要大办的,你也不能不在。
我看还是将日子放到那之后吧,况且你还要找人,还要采买各种所需之物,前前后后必定有不少事要忙,虽然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也无法保证一定就能准备好。”
“侯爷说的是,从明天开始,我好好准备。”
看着账目上记了不少东西,顾清野粗粗看过,嘱咐道:“所需银两别走公帐,用我的名义从这月的俸禄里划走就是,你既已决定自己经营,必定是不想让别人插手的。”
沈青南着实没有想到顾清野会思量得如此之细腻,心中感激。
“侯爷如此关怀,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银两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侯爷不用担心。”
“你何时有这么多钱,每月的例银哪里够你买这些个东西。”
“我可不只有例银,侯爷忘记前几日所赠与我的那些东西了吗?”
原来是这样。
顾清野这才明白沈青南早有谋划。
沈青南继续从书上寻找那些配置香料所用到的草药,一一整理,再分类统计,不过多久就已整理出长长的条目。
等到之后将这些数目进行核对,便可以叫人去采卖了。
顾清野一直坐在一旁陪着她,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灯影摇晃之时,顾清野会用手护住,并且挑开灯花,好让沈青南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窗外的风愈加急了,仿佛要撕裂什么东西一般,将放在屋前的竹篮从高处吹落下来。
沈青南背后一阵寒意,抬头看着窗外,笔也停了下来。
“别怕,我在这里。”
顾清野以为她心有所惧,如此安慰道。
“嗯。”
沈青南怕的,并不是什么风。而是突入其来的声音,让她不能确定是否是沈墨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