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锦绣文章烨烨生辉,代表的是浩然正气,儒门道理再度于宁采臣身上复苏。
儒门传世数千年,哪怕如今道理崩殂,也是瘦死的骆驼,成为正气源头,道理天柱的宁采臣,一旦复苏其超凡伟力,未必就在这乱世王朝的法网之下。
但在法网与正气这两个皆是走向没落的超凡伟力角出胜负之前,首当其冲的,该是以身唤来法网的长安知府。
宁采臣是儒门代言人,正气源头,道理天柱,可他不是,受到无形之中的儒之道理和法之律刑之间的对撞,只是代行者的长安知府,如何能够承受其重?
鼓楼之前,长安之中,身为长安最尊最贵之人,长安知府半跪于地,一口心血吐出。
无形之中,似乎有千夫所指,万民唾弃,亿万言语,压在他的脊梁大龙之上,将他压倒。
“宁采臣,你逆君令而不从,怎么可能问心无愧,文胆仍坚?”
长安知府嘴角仍旧在不住渗血,可他仍旧昂起头来,眼中满是不解:“你们儒门这些伪君子,虽然满口的仁义道德,可若是真明着乱了礼仪纲常,文胆就会自裂。
你怎么还能调用这天地浩然?”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宁采臣笑着俯下身子,随手一指,那没有抗手的浩然正气,席卷而出,那横冲直撞的妖尼姑,被正气席卷,定于原地。
隐约之间,有恶臭袭来。
“让我给知府大人解释一下。
意即,其自身德行礼数端正,便是上位者不发布命令,下位者也会去实行,但若是德行礼数不端,哪怕发布命令,也可不遵守。”
说到这里,宁采臣正了正衣冠,朗声开口,十里长街皆可听闻。
“采臣来长安,也有些时日,前些日子给大家讲过,所谓儒,礼为基,仁义为核。
礼不仅仅是礼数,更是一种秩序,一种潜移默化约定俗成的道德标准。
方才我说,法生于儒,这不是侮辱法家,且不说法家源头韩非李斯,便是儒门诸子荀子之徒,其精义也大多依托性恶而出。
单单是一点,我儒门千年以来,礼教延绵,所谓道德秩序,已然深入人心,成为了一种不于书面,却已然约束他人的标准。
这,就是法之雏形,所谓法之极刑约束的,不过就是道德之底线,而礼之要求之上线,却是法律所不能为之的。”
宁采臣又一指,指向长安知府的赤色孔雀补子官服:“按本朝礼部制度。
三品以上大员方可着赤色外袍,文三品方可绣孔雀。
可文一品凤凰所代表的丞相自太祖之后,再不设立,文二品仙鹤,便是六部尚书的位置。
文三品孔雀,该是六部侍郎,老翰林,按察使等位。
文四品朱雀,是各省巡抚。
文五品金乌,才是知府。
你越庖代俎,僭越衣冠,便是身不正。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有何不可?
这很合道理,对不对?”
似乎是很合理,毕竟你一本正经,那位僭越衣冠的长安知府又跪倒在地。
人群之中的江离笑眯眯的望着宁采臣,率先鼓起掌来:“好,宁大家说的好,礼乃刑之底,礼教崩殂,哪怕强用法家治世,也是治标不治本,反倒在重赏之下,滋生许多杀良冒领之事。
究其根底,还是礼教这一底线都不复存在,何谈遵法守法,强压之下,反倒更容易引起反弹。
依我来看,至尊更应该请宁大家入宫,以儒治国,才能还天下太平,大家说对不对。”
围观众人亲眼见到那飞仙道的剑客被撞得骨断筋折,自然知晓若真让这尼姑横冲直撞入人群之中,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再加之江离所说,杀良冒功之事,并不罕见,即便是长安这千年古都,守城的守卫,不也有这份心思?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长安之民对这位法家知府本就不算满意,加之无视人命的尼姑,再与平易近人的宁采臣相比较...
“说的对!”
有身着金线绣边员外服的富态男子站了出来,向四方抱拳,朗声道:“长安苦法家久矣,天下苦法家久矣。
以前的知府,都是儒门读书人,不说真如人父母,可恪守礼数,好歹对人待物,都是谦逊有礼。
可如今法家当道,酷吏横行,重赏亦极刑,搞得人心惶惶,不说杀良冒功,至少人人皆以异样眼光看人,生怕一朝犯罪,牵连至此。
宁大家有大家之名,有大儒之资,今日我等在此写下万民书,就算是至尊,也会看到我等诚意。
他日若宁大家真能力挽天倾,我等也能青史留名!”
这位站出来的富态男子显然在长安城颇有威名,他一站出来,许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都面色闪动。
而更多的人则是高呼“东家”,亦或神情激动的叫“恩人”,熙熙攘攘的长安万民,竟都与这商贾熟识一般。
“张流。”
被压跪在地的长安知府怒声道:“本府就知道,你张家入我长安,置办地产,赈灾布粥,招揽工人,越庖代俎,维护治安,绝无好心。
商贾误国,以钱财蛊惑人心,过了今日,本府必向至尊参你一本,参你张家一本!”
“你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宁采臣颇为意味的望了张流一眼,缓声道:“只凭这几个妖法尼姑,真以为能护着你走出长安?”
“你要杀我?”
长安知府冷笑道:“宁采臣,你若敢杀本府,那就是杀官造反。
本府之服饰逾越,是至尊亲赐,以长安为实验,试法九州,日后必当执掌刑部,别说文三品,就算是文二品仙鹤,本府也配得上。”
长安知府虽然心中激怒,却也知道,儒家以道理杀人,却也囿于道理,虽然解释有从心之意,却也只能如此。
“你骗我。”
出乎长安知府的意料,哪怕他对宁采臣这个他眼中的乱臣贼子亲自解释了,宁采臣居然还是轻笑出声,摇头道:“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眼见尚且未必为真,何况你空口白牙。
我相信至尊乃是明君,必不会为你所蒙骗,为你而霍乱祖制。”
“论语是这么用的吗?你不讲道理!”
长安知府目瞪口呆,涩声道:“本知府有至尊旨意!”
“就算是眼见耳闻都未必为真,何况一旨空文?”
宁采臣挥手,大义凛然,仿佛替天行道,朗声道:“不讲道理?与你这种僭越礼数之人,讲什么道理。
今日,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说你是僭越,你就是僭越。”
人群之中的江离噗的笑出了声。
长安知府还真是可爱,居然试图和道理的制定者讲道理。
如果是寻常儒生也就罢了,如今的宁采臣可是儒门的象征啊。
大儒便可释经,何况位格等同夫子的宁采臣?
释经有好有坏,谁能将道理说尽,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无错,尤其是其囿于时代的束缚。
好的释经,是在帮圣人之言,顺应时代。
坏的释经,那就是曲解圣言,以为己用。
宁采臣的释经说不得好坏,但想要以道理束其手脚,却是天方夜谭。
杀你之前,愿意给你解释一番或者说敷衍一番,已然是醇儒了。
“昔日学书之时,六经注我,今日执掌道理,那便是我注六经。”
江离摇了摇头:“这长安知府,真的是法家的传人吗?
怎么感觉幼稚的有些可爱?”
忽的,江离眉头微皱,笑意收敛。
那鼓楼之中,有剑长鸣!
“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