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龙猛、龙骑军校场。
吴扬盔甲鲜明地站在新垒起的点将台上,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海州牢狱里的一万三千一百九十七名海贼都被押解到此。
海贼脚上系着麻绳,右手手腕上也系着麻绳,十人一组,串连在一起。这是为了防止囚犯们趁乱逃跑,或者暴起伤人。
校场四周全是全副甲胄,手执长矛的士兵,这是蔺昆山为了稳妥,从潮、惠二州借调的兵将。海州地盘不大,虽名为州,其实只相当于大宋的一个中等县,境内没有驻军。靠海州数量有限的衙役,根本镇不住这么多的海贼!
海贼们窃窃私语了一阵,俱都安静下来,抬头静静地望着高台上的吴扬。
那日,在海州府的大牢当中,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亲眼见识了吴扬连杀三人的果决,又从长吉口中得知这位官阶不高的怀化中郎将是兴州吴璘吴少保的十公子,担任过皇城司提点和上五指指挥使,是皇帝的宠臣,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上三品的冠军大将军,甚至做到枢密副使、枢密使这样宰执一级的高官!
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吴扬升得越高,他手下的人就越有奔头!
海贼们一扫先前的消极与抵触,人人眼里都闪着热切的光,挺胸凸肚,生怕这位中郎将看不上自己!
吴扬目光缓缓掠过台下,清朗的声音从点将台向校场扩散开去:“废话不说了!尔等想必也知道,龙猛、龙骑军归属皇帝直接指挥,地位和俸禄皆等同于上四军!因此——”
他大声道:“我要的是武艺出众,胆识过人的猛士,是战阵之上不惧生死的好汉,是训练当中令行禁止的士兵,胆小者、奸猾者、叛亡者、淫邪者,自动退出,胆敢鱼目混珠,一经发现,军法从事!”
底下有人带头喊了一声:“我等不怕死,听朝廷号令,请将军遴选!”
海贼齐刷刷喊道:“我等不怕死,听朝廷号令,请将军遴选!”
如是者三,吴扬满意地说道:“遴选开始,请军司马上前宣布遴选规则!”
吴扬退到后面,与高台上的蔺昆山等人寒暄去了,军司马乔振宇上前开始一条一条宣读遴选规则。
乔振宇是个斯文清瘦的男子,约莫三十余岁,吴挺送来的幕僚以他为首,吴扬昔年在兴州时也见过,知道他极为能干,连吴璘都对其多有夸赞,索性将军司马的位置给了他。
面对底下上万的海贼,乔振宇不慌不忙地宣读遴选文书。
“年十八以上,四十以下者,举手!”
能在海上刀口舔血,讨生活的,莫不是精壮的汉子,校场上有三分之二的人举起一只手来。
海州府的衙差上前,将举手和不举手的人分开,仍然以十人为一队。不曾举手的人都以羡慕的眼神望着同伴,校场上嗡嗡的声音大起来,甚至有先前不曾举手的人期期艾艾地举起手来。
“安静!不符合条件者胆敢鱼目混珠,一律斩杀!”
见后来举手的人将手放下,乔振宇放缓了语气:“本次遴选分为三项,一,年龄;二,力气;三;身材。年龄符合者依次托举校场上的石锁,量身高。凡力量达标,身材达标,五官端正者方算通过遴选,可往校场右侧的文书处登记。领军服,到澡堂沐浴换装,刺上金印!”
校场右侧一溜摆着五十张桌椅,海州府衙和望潮、莲花两县县衙中的六房书吏今日皆在此处,对遴选出来的人员进行初步的信息登记,诸如姓名、年龄、籍贯、父母妻儿姓名等等。
信息登记之后,发放军服。
如今的军服还不是龙猛、龙骑军的正式服装,
龙猛和龙骑军的军营位于望潮和莲花两县交界处的秀上脚下,波光粼粼的秀水河在山脚下蜿蜒而过,倒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如今的军营还是一片荒地,校场也不过是个稍微平整了一些的土坝子,值得称赞的是,校场边上,靠近秀水河一侧搭建了一排澡堂,秀水河对岸则是新建的工匠营,沿着秀水河呈上下两排分布,中间是一条足够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
两边的房屋采用的是上下两层的结构,如今建好的房屋不多,工匠营内仍是一片繁忙景象,连六七岁的小孩子都在帮忙运送砖瓦,清理杂物。
校场上的遴选与登记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蔺昆山告辞:“中郎将,本官州衙中还有些俗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中郎将有任何需要可与刑名师爷联系,告辞!”
“多谢蔺大人,大人慢走,改日吴扬再置酒请诸位大人一叙!”
送走了蔺昆山等人,吴扬继续在点将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卒遴选。
遴选第二关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吴扬吩咐林泽:“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泽领命离开,不多时押了两个人上来。
“大人,这二人一人身材矮小,一人是斗鸡眼,被剔除掉了。他二人不服气,非说自己有长材,因此吵闹!”
吴扬定睛一看,认得这两人,身材矮小的自称周海狗,斗鸡眼的名叫谢老怪。
“你二人有何长处,说来听听,若是特别优异,本将可酌情将你二人收入军中!”
周海狗和谢老怪都是见惯风浪的,周海狗拍着胸脯道:“大人莫看我个子不高,小人的本事都在水里,任凭你多高大的汉子,下了水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呢?”
“小人虽然长了一对斗鸡眼,可目力好着呢,在海上一向干的是了望的活儿,海面上的一丁点异常,小人老早就能发现,趋吉避凶,小人因此还有个绰号叫‘吉祥物’!”
谢老怪眨巴着眼睛,努力想表现出一副吉祥喜庆的模样,吴扬看得发噱!
他忍住笑问道:“怎么证明你们的长处?”
这二人若是真有他们说的那般长处,在军中大有用处,吴扬因此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谢老怪眨巴着眼睛还在思索,周海狗迫不及待地说道:“旁边就是河流,小人去抓条鲜鱼上来给大人煲汤喝!”
左右无事,吴扬命林泽和长吉押着二人随他往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吴扬吩咐林泽道:“把绳子给他解了吧。”
周海狗的脚上仍栓着麻绳,他安心要卖弄本事,笑道:“不用麻烦,等小人给大人抓鱼去!”
说罢,一个猛子扎入河中,下潜、上浮,如同一尾游鱼在河内嬉戏!
吴扬看着谢老怪:“你呢,有什么本事还不使出来!”
谢老怪运足目力望着对面的秀山,一双斗鸡眼更加明显。
吴扬也随他目光望过去。今日是个晴天,秀山上草木郁郁葱葱,除了树木叶片显示出深浅不一的色泽,实在也看不出什么。
过了一会儿,谢老怪指着半山腰的一个位置说道:“那里有片野栗子树,如今花开得正好,大人要不派人瞧瞧?”
长吉也运足了目力往山上看,除了看到满山的绿树,实在瞧不出来哪里有花,他跃跃欲试道:“公子,我骑马去瞧瞧。若是敢欺瞒公子,瞧我不把你两只眼睛打散啰!”
说罢,他命人去校场牵来坐骑,一阵风地过河去了。
这时,水里传来动静,只见周海狗不时钻出水面,“噼里啪啦”往岸上扔了一堆鲜鱼,活蹦乱跳地在草地上蹦跶。
接连扔了七八条鱼,周海狗一手抓着一条鲜鱼走上岸来,得意地炫耀道:“大人,周海狗的本事还不赖吧,够不够格入伍?”
吴扬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直等了大半炷香的功夫,长吉终于骑马跑回来,他手里拿着一束花环,不是野栗子花又是何来?
他跳下马背,将花环送到吴扬面前:“公子,他没说谎,半山腰那里真的是一片野栗子林,让他望风再好不过了!”
吴扬看了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两人,终于点头道:“回去领身军服,日后须得听从号令!”
周海狗和谢老怪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自去登记信息,领取军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