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海波平如镜,护卫舰的航速很快。
在护卫舰的相反方向,一支庞大的舰队正浩浩荡荡地驶来。
金国皇帝遣都水监徐文和步军指挥使张弘信率金国水师从海上攻打东海县。其目的主要是为了检验金国水师的战斗力。
徐文和张弘信领命之后,立刻去通州水师驻地点起大小船只九百余艘,组成一支庞大的舰队从海上向东海县进发。
金国的水师其实五日前已经出发,这是金国第一支水师,皇帝对它寄予厚望,徐文和张弘信自然不敢怠慢,两人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务求在东海的战斗中一鸣惊人。
谁料舰队过于庞大,从通州转入海道颇费了一番手脚,到了海上,风浪岂是江河可比?水师官兵多有晕船的,徐文不得已放缓了行程,也借此让官兵多熟悉海上风浪。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将来伐宋必有一路自海道进攻。
张弘信向徐文道:“督公,若无差池,明日一早我等可到达东海县,希望炎赤已经将人堵死在东海城内!”
徐文明白张弘信的意思,皇帝有意伐宋,朝中文臣虽然诸多反对,但对张弘信这等武将却巴不得能沙场建功。
如今皇帝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一是借此磨炼麾下士卒,令其快速成长,将来南征之时好有一番作为;二来他更希望借此进入皇帝的视线,将来南征之时给他更多的权柄。
金国抱着他同样心思的武将不在少数,炎赤就是其中之一。张弘信生怕被炎赤抢了功劳,这才催着连夜赶路,美其名曰训练水师的夜间航行作战能力。
徐文也不说破,答应道:“连夜赶路本督也乏了,明日攻伐之事全凭指挥使做主。指挥使只需牢记陛下的嘱咐,此来只为练兵,不可操之过切!”
有了徐文这话,张弘信欢喜得什么似的,正在这时负责前方了望的士兵禀告:“秉督公、指挥使大人,前方发现船只,对方正向我船打旗语,是大宋水师的船!”
徐文和张弘信抬脚向船头走去:“大宋水师?来了多少船只?”
“秉督公,只有一艘护卫舰!”
曹朗心中暗暗叫苦,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夜里行船不比白日,等到看清对面来的是一支庞大的舰队,想要避让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迎面过来的舰队帆樯如林,曹朗暗暗乍舌,他心道都说金国来日伐宋必是五路齐攻,其中一路必海道,自己掌管的水师首当其冲!
曹朗自然也知道金国正在打造战船,训练水师,他没想到的是金国皇帝肯下血本,这一支舰队怕不有近千艘,实在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不行!自己得好好笼络两位临安来的大人,请他们在陛下面前替自己美言,增拨军费,加强海防!
曹朗打定主意之后,一边命旗手打出旗语表明身份,一边急匆匆地来见李南风和吴扬。
吴扬此刻已沐浴梳洗过,脱下带血的甲胄,换上了李南风带来的常服,他俩原本身形差不多,衣服相当合身,墨绿色的锦袍,上面用稍浅的丝线绣着团花蝠纹,与团花蝠纹同色的腰带,足有巴掌宽,上面缀着几颗蓝绿色的宝石,将吴扬的腰身衬得板正挺拔。
李南风也换了官服,换上常服。两人站在一处,一时瑜亮。
曹朗忍不住心中暗赞:好一对浊世翩翩公子!
曹朗搓着双手,焦急地说道:“二位大人,大事不好,对面碰上了金国的舰队,足有近千艘……”
曹朗话未说完,李南风兴奋地大叫:“上千艘船只组成的舰队?走,去看看!”
他拉着吴扬的手臂:“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上千只战舰组成的舰队,想想就够威风的!”
几人到了船头,负责旗语的小校赶紧禀告:“大帅,二位大人,对面询问我方船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双方的船只上都是灯火通明,吴扬一眼望过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在海面上,一眼望不到头!
兴州没有水师,吴扬看不出来这支舰队的战力如何,但看看身边曹朗沉肃的脸色就知道必然不可小觑。
李南风像个看见了新奇玩具的孩子,高兴的手舞足蹈。
曹朗不得已提醒道:“李大人,对方等着我们回话呢!”
曹朗很想提醒这位天潢贵胄收敛一些,对方有上千的战舰,要灭掉己方这艘护卫舰简直不要太容易,在黑漆漆的大海上,他们一船人连个渣都剩不下!
李南风闻言把脸色一放:“曹大人,我倒要请教,这片海域归大宋还是归金国?”
曹朗:“自然是大宋海域!”
李南风一击掌:“这不结了!我们巡防自家海域有什么问题?我倒要问问他,何故半夜三更带着大批战舰来我大宋海域,示威还是宣战?”
“对方声称他们正在巡防自家海域,问我们何故带领大批舰船进入大宋海域,是否有什么误会。”
徐文听着旗语官的禀告不由皱眉,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进入大宋海域,更不想过早暴露自家的实力。
他正要将领航的小校抓来问话,旗语官又道:“对面又打出旗语,对面船上有两位大人想要上船一观,问我方可否?”
这个提议是吴扬提起的,他和李南风都默契地没有提曹朗,如今双方尚能相安,若是知道大宋水师主帅也在这艘孤零零的船上,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吴扬和李南风二人登上主舰,徐文和张弘信自然不会亲自来迎接这两个无名小卒。他二人也不介意,在主舰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带着二人参观的副将鄙夷道:“两位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吧。若不是督公今夜心情上佳,哪里会准许你们这些南朝的芝麻小官上舰参观!只怕你们这些南蛮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舰船吧!”
等到逛够了,李南风嘿嘿一笑:“这船还行,也就比我家养在池子里的画舫大上那么一丁点,装大头兵是够了,要在船上办琼林宴,请全临安的青楼头牌来唱曲佐酒却又不够了,而且简陋,实在是太简陋了!”
副将一瞪眼:“什么琼林宴,什么临安的青楼头牌,就你们那丁点大的小船,怕是发梦吧!”
吴扬一直没有吭声,临下悬梯时突然回头冲二层甲板上的徐文和张弘信说道:“那位督公,船光大不行,还要认识路,大海茫茫,岂不闻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督公的手下若是迷路了,我倒不介意派人来给督公指一下路!”
张弘信被吴扬和李南风的嚣张气焰气得七窍生烟,他咬牙道:“太猖狂!干脆让人做了他们,反正大海茫茫,谁也不知道!”
徐文到底心思深沉,他思考了片刻,冲吴扬道:“那就多谢二位大人了!”
吴扬倒没料到对方如此能屈能伸,他也不食言,下船之后让曹朗派了一个水师兵卒去往金军的主舰替他们修整了航向。
大宋的护卫舰正要退开,给金军的舰队留出道路,徐文扬声喊道:“刚刚那位大人的姓名可否告知?我金国皇帝求贤若渴,若是见了大人这等少年英雄,必定十分欢喜!”
吴扬大声道:“本官大宋皇城司提点上吴下扬,他日有暇自会去中都见识一番!”
徐文哈哈笑道:“或许小吴大人不用去中都,在临安拜见陛下也是一样!”
金国的主舰修正了航向,继续带着庞大的舰队行驶在海面上,从远处望去,只见原本笔直的银河在黑暗的海面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将这片海域映照得美轮美奂。
张弘信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那艘孤零零的护卫舰早被密密麻麻的舰队遮蔽,半点踪影都看不见了。
他向徐文问道:“督公,大宋水师的护卫舰深夜出现在这片海域实在蹊跷,莫不是有诈?”
徐文其实也觉得奇怪,之所以同意吴、李二人上舰就是想探探虚实,他虽未露面,却也一直在观察两人。
但见这二人举止从容,气度闲适,尤其是那个姓李的,完全就是一副贵胄公子哥儿的做派,与中都那些皇亲贵胄别无二致。
有些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他不信这样的人能冒着性命之危在茫茫大海上以蚍蜉撼树之态来做点什么!
况且,他们能做什么呢?
无非是亲眼见到了自己率领的这支舰队,那又能如何呢?皇帝令自己二人率领这支舰队浩荡而来,未尝没有向宋朝示威之意!
近年来,皇帝的心思越发难猜,动辄有廷杖、杀人之举,似乎在提醒满朝文武,他的登基之路布满了鲜血和尸体,任何敢于阻拦他前行的人,他必将其踩于脚下!
徐文拈杯向天上的明月遥遥相邀,他回答:“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得逞!如今首要是去东海县磨砺水师,其余不宜另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