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由谢兀鹫的陪着,下了皇城司阴暗的地牢。
很久没来这个地方,一股血腥味和腐臭味扑过来,吴扬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招了?”
“全招了!大人一定想不到,招供的是那个大个子的谢丁山,一套刑具还没用完,这怂货吐得干干净净!”
谢兀鹫如今接了枭龙的班,做了皇城司勾当,掌管的还是他的老本行,刑狱!
至于另一位勾当独孤木,他本是执掌侦缉、抓捕,枭龙出事后,吴扬重点培养白羽将其架空,如今他空有一个勾当的名号,管不了事了!
独孤木倒也识相,除了按时来点卯,余则一概不问,将侦缉、抓捕事项全部由白羽操持,加上新上任的皇城司提举又是吴扬的好兄弟,临安城谁不知道,一向独来独往的小吴大人只与皇后侄孙李南风李大人亲近?
独孤木越发没有了存在感!
吴扬还是老样子坐在刑房的太师椅上,新任的刑狱掌班陈黑虎赶紧过来请安:“卑职刑狱掌班陈黑虎见过提点大人!”
吴扬“唔”了一声:“你就是陈黑虎?听说人犯的嘴是你撬开的?”
陈黑虎嘿嘿笑道:“不瞒大人,小人祖上就是吃刑狱这碗饭的,甭管他心志如何坚定,嘴有多严,只要他不是天聋地哑,卑职都能给他撬开了,将肠肠肚肚抖落干净!”
吴扬抬眼瞅了一下,见面前站着的是个中等身材,面相憨厚的男子,他问道:“人犯呢?”
陈黑虎赶紧回道:“秉大人,人犯扔回牢里了,就是有些不成样儿,怕污了大人的眼睛……”
吴扬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侍立在身后的谢兀鹫立刻道:“大人让你提人你就提人,啰嗦什么!”
“是是是!小人立刻将人犯提来!”
陈黑虎答应着,带着狱卒一溜烟去牢里提人。
不消片刻,一阵浓重的血腥气传来,两个狱卒吃力地架着一个人形的血葫芦进来。那人犯站也站不稳了,狱卒将他四肢绑在刑柱上,这次勉强站住了。
陈黑虎向人犯喝道:“谢丁山,在你面前的是提点吴扬吴大人,大人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若有一字欺瞒,小心我的手段!”
刑柱上的谢丁山明显颤抖了一下,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敢不敢,大人想问什么,谢丁山知道的全都说了,不敢有任何欺瞒!”
吴扬问道:“如今宋金两国水路和陆路皆不通,你们在临安城突然搞这么多事,究竟为何?金国方面来人你们又是如何与其联络上的?你仔细说来!”
狱卒给谢丁山喂了一碗水,他稍微喘过一口气,立刻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绍兴八年,谢丁山、邓通、高全、欧大可、张怀五人受全国指派,秘密潜入临安。五人中以高全为首,张怀一直跟在高全身边,高全发达以后临安城外置下产业,张怀以鸭倌的身份做掩护,替天全山庄望风。
后来,韩邦彦以全城静默方式逼迫皇帝立储,高全瞅准机会发动临安暴乱,鸭倌儿张怀死在暴乱夜,如今,他们这批绍兴八年潜入的金国细作只剩四人!
“金国以我等家小甚至一族之人性命要挟,迫使我等到临安潜伏,一是寻找机会构陷岳飞,离间他与皇帝的关系;二是,万一战事不利,紧要关头在临安制造混乱,扭转战争局势!”
吴扬敲了敲扶手:“说说吧,你们是如何构陷岳飞的?”
绍兴八年,宋金之间的战争自“靖康之变”发生后,已经连续打了十一年。
岳飞,这颗横空出世的将星,在宋金战场上冉冉升起,不仅打破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让人看清了金兵的虚弱与软肋,他还创造了多次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迹,给虚弱的大宋注射了一剂强心剂,在他麾下,宋兵往往能发挥出超常的战斗力!
金人试图拉拢和收买岳飞,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娇妻美妾——能想到的法子金人都试了一遍。
可是,没用!
岳飞干脆请母亲在自己背上刺下“尽忠报国”四字以明心志!
金人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从岳飞处下手行不通,难怪金人将目光盯紧了大宋皇帝和朝廷!
“对岳飞的构陷是如何实施的,小人委实不知。小人潜入临安后,先是接受朝廷的以工代赈,在临安城内干些夯土筑墙的粗活,后来,小人进了青楼,成了青楼的打手。入城之前,高全曾与我等约定,若非十万火急的大事,不得去寻他,只能他来寻我等。”
岳飞在第四次北伐时被皇帝以十二道金牌令箭召回,随后下狱、身死,全家被流放。
谢丁山知道他们潜入临安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宋金都讲和了,战争打不起来,也就没有必要在临安城搞什么破坏了!
“岳飞死后,高全很高兴,他召集我们喝了一顿大酒,庆祝我们很快就能返乡与家人团聚。”
酒酣耳热之际,谢丁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高老大,你可真行!岳飞那样如日中天的帅臣都被你短短几年就扳倒了,来,兄弟敬你一杯!”
高全没有开口,更没有端杯,他就那样看着谢丁山,那眼神谢丁山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夹杂着鄙夷、同情、嘲讽种种情绪的看白痴的眼神。
高全用那样的眼神足足看了谢丁山半盏茶的时间,嗤笑道:“你发什么梦颠!就凭你我这些污泥烂虾能扳倒岳飞?你是能够得上执掌大宋半数以上兵力的岳少保、枢密副使?还是能够得上皇帝?”
谢丁山被嘲讽得脸红耳赤,幸好有酒盖脸。他也不恼,虚心请教道:“不是我们,那还有谁?”
高全猛地仰脖灌了一杯酒,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对着四个伙伴说道:“你们他娘的还真以为金人会把重注压在我们身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怂样!”
等骂够了,高全这才说道:“你想想从金国回到大宋的还要谁?谁能接近皇帝?谁有能力跟岳少保掰手腕?金人能以父母妻儿威胁我等,难道就不能以此逼迫别人?财帛动人心,美人索人魂,世上像岳少保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高全虽然始终没有说出那人名字,但那人究竟是谁,在座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后来呢?你们为何至今仍滞留在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