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本来我还以为海刹国已经没救了,想着如果王宫被攻破,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刻,就把洛玉树放出来,让他继承王位,然后我就去一死了之。”
“毕竟寒盟的人对洛玉树的观感应该要比我好很多,连带着应该会对他担任国王的海刹国也给点优待吧。”
洛衡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甚至可以说语气都很轻快。
抓住了、舍不得杀、一死了之……
似乎只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小事而已,还想着如何把这件已成为既定事实的小事利用起来,在局势不可挽回的时候为海刹国争取一点点利益。
但只要认真想一下。
洛玉树的临阵倒戈可是实打实的父子相残,寒盟将士的抓住可乘之机可是差一点点就把海刹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在海刹国猛然跌落的这一过程中,又有多少人多流了血呢?
韦大将军尝了一口腌海鱼,异常鲜明带有刺激性的气味直冲脑门,要不是为了最起码得礼貌,她都想直接吐出来了,很勉强才用力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腌海鱼的味道太上头,还是因为听到了洛玉树的临阵倒戈父子相残。
她皱着眉头,沉声说道:“那么洛衡陛下为什么不信呢?是比起有一个寒盟压在自己头上的温暖阳光,更喜欢自己就能够全权主宰的风雪严寒,还是……您看出了寒盟盟主的话里有破绽?”
这话题从青鸾提出开始就有点冒昧了,再到韦大将军的这句话更是有点冒犯了。
但她们能够这样说,是大焱王朝的强盛允许她们展露出强势的一面。
之所以要这样说,则是为了看看海刹国王的秉性如何,以便决定之后该怎样合作。
海刹国王洛衡沉吟片刻,苦笑道说道:“破绽没看出来,风雪散去阳光洒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其实也很震撼,当时也考虑过让海刹国成为寒盟的一员,但当阳光散去风雪重来之后,我就冷静下来了。”
“寒盟盟主很少和人动手,但听说他的修为很高,副盟主都是五品境,他大概率是四品境,而我的修为不高,只有七品境,还是个粗鄙武夫。”
“我无法分辨出寒盟盟主用来驱散风雪的力量,究竟是他自己的修为之力呢,还是他自己所说的来自冬主天厄的神赐之力。”
“毕竟改变天象有些耸人听闻,但佛门也是有过类似的显圣传说……”
韦大将军和青鸾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徐年。
徐年知道她们的意思,开口说道:“如果是四品境强者,在小范围内暂时驱散风雪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寒盟盟主承诺的将来驱散整个永冬寒地的风雪,这就远不是四品境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作为在座的唯一一个四品境强者,徐年显然很有发言权。
洛衡恍然地点了点头,向徐大真人敬了一杯酒以感谢他的解惑。
随后继续说道:“看来我的疑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寒盟盟主的力量是来自他自己的修为境界还是冬主天厄的神赐,这虽然是个疑点,但也不是促使我下决定的主要因素。”
“寒盟盟主要是真能如他所说的一样,让永冬之地不再永冬,能够四季都有温暖的阳光,海刹国加入寒盟也没什么不好。”
“但问题是,寒盟盟主承诺的是将来。”
“他现在还做不到。”
“却现在就要我们都加入寒盟,听从他的号令。”
韦大将军的筷子放弃了腌海鱼,端起牛肉汤喝了一口,问道:“寒盟盟主的态度这么强硬吗?都不容许你们等上一等?”
洛衡苦笑道:“是啊,不准等——我原本就是想着,等到寒盟盟主真做到他承诺的永冬不冬温暖如春,我就让海刹国成为寒盟的一员。”
“但他的态度很强硬,眼下就要做出决断。”
“要么加入寒盟,要么就等着被寒盟打上门。”
韦大将军咽下炖煮到酥烂的牛肉,继续问道:“寒盟盟主这么操之过急,看起来很像是知道自己兑现不了承诺,所以要抢在谎言破灭前攫取更大的利益……那些加入了寒盟的人,就不怀疑他们盟主撒了个弥天大谎吗?”
洛衡说道:“或许怀疑吧,但寒盟盟主也有个自圆其说的理由,他的意思是想要让永冬寒地能够四季如春,必须要让冬主天厄进一步复苏。”
“复苏冬主天厄的方法也很直接,就是让他这个冬主天厄在现世的唯一神使,来统一永冬寒地。”
“按照他这个冬主唯一神使的说法,冬主天厄是从永冬寒地诞生出来的神明,但如今永冬寒地已经不再属于祂了,所以祂的力量才不再足以庇护这片苦寒之地。”
“但如果让永冬寒地重新归于冬主天厄的麾下,祂就能够像以前一样,让风雪只是我们的屏障,而不再是我们的苦难……”
徐年吃了一块张天天夹到他碗里的龙虾肉,轻声问道:“这已经涉及到改变信仰了吧,佛门难道没什么意见吗?要是以后永冬寒地真成了冬主天厄的地盘,祂明显也是要受人香火供奉的吧,佛门圣地怎么办呢?难道搬家?”
洛衡解释道:“不管寒盟盟主的承诺是不是真的,但寒盟要一口吞下永冬寒地的野心显然是真的。”
“普度众生的佛门自然是不喜欢寒盟,曾经多次为了像我们海刹国一样被寒盟逼迫的国家主持公道,但是后来佛门自己陷入了麻烦,已经无暇他顾了。”
“寒盟也是自从佛门管不了之后,才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兴战火。”
此行目的地就在极乐净土的徐年追问道:“佛门遇到了什么麻烦?”
洛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不器大师提起过。”
“好像是近期在佛门之中兴起了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佛法学说,信其者如获真经如癫如狂,不信者视为异端畏如豺狼,夹在信与不信的则认为是自己佛法还不够,无法解读其要义,敬之而又畏之。”
“佛门圣地里的高僧们,大多都在为这新佛法吵得不可开交,日日辩经时时论法,已经无暇理会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