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血染无霜海。
武器?那些住在珊瑚礁的鲛人,身无寸铁,只会使用贝壳和礁石来抗争。锋利的刀刃与泛着光的鳞片碰撞,留下的只有一缕凄厉血痕。
往来的游鱼好奇的看着这场狩猎,它们不知道,以后再也没有迁徙的指引,再也没有礁石上动听的歌声。
这场狩猎持续了很久,鲛人的抗争,无声又无助。它们与待宰羔羊的唯一区别,或许就是他们还会流淌泪水。
然而这又什么用呢?猛兽见到这样的示弱,只会更加见猎心喜。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关系,襄离真正开始亲近微巳,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师——如果他不强逼着自己写字的话!
“重新写!”向来和和气气的微巳把纸拍回到襄离面前。
襄离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我是鱼我为什么要写字!而且我已经会写了!”
“太丑了,重新写。”微巳不管她的哭喊,坚持要求。
“丑不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嫌弃人类丑你们居然嫌弃我的字丑!”
“不可以,我微巳的弟子写字不可以这么丑!重新写!”
“呜呜呜呜呜,我看错你了,微巳你跟人类同流合污了!”
“任凭你怎么说,你哭的珍珠都没掉下来,装的太假,快点写。”
被无情戳穿的小鲛人只能委屈巴巴的拿起笔开始戳字。
颠簸的路程,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毕竟襄离是个方寸之地长大的乡下小鲛人,一路上看到个蚂蚁都能兴致冲冲的玩个半天,到达北邑的漫长路程,对小孩子来讲不过就是一次长长的旅途。
与幽国流于表面的靡丽与浓艳不同,如果说幽国是一名风华正茂且精于打扮的美艳贵妇,北邑就像是一个端方到近乎严肃的老妇人。
北邑地处北方,此时正处秋季,寒冷干燥的风吹过城门古旧的铜钟,撼不动这老古板,反而惊走一群小麻雀。
“哒哒”的车马在广阔的街道行驶,四周的店铺都是四四方方的,人们穿着厚重而宽广的衣衫来来往往。
在这里女孩子是不戴面帘的,她们梳着古朴的高髻,佩戴的也多是玉或者象牙饰品。
幽国的街道上最多的是甜乎乎又粘牙的蜜饯或者糕点,混着糯米和花草的甘甜,浸着五颜六色的草料水,斑斓又惑人。
北邑则不同,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街头巷尾几家商铺早已升起了大大的蒸笼,掀开竹屉,扑面而来的热气熏的人都暖了。或再有几口汤锅,炖些牛羊骨,奶白汤汁翻涌不休,又丝丝缕缕夹杂着香料甘辛,闻着便教人四肢百骸都懒洋洋了。
唉,若在平时,襄离乡巴佬早已迫不及待的把脸凑到车窗上,巴巴的寻这些香气的来源。此刻却蔫不拉几的于马车中昏昏而睡。
也许是北方的气候着实于南地不同,越往北,这个传说中优美脆弱的海中精灵才显出几分与自己身份相符的娇弱,不负众望的水土不服。
马车漫过郁郁葱葱的林道,来到了碧铜司。
碧铜司很大很大,老远便能看见那古朴庄严的牌坊高高而立。
穿过牌坊就是一片偌大而平坦的庭院,庭院中间有一个高大的青铜鼎。正对大门的是摄宵宫,是许多大师集会和觐见的地方,两侧便是重重叠叠的宫殿楼阁,彼此之间飞空架桥,仿佛彩虹一样依存而建。
也许是因为搞这些铜铜铁铁的,总有几分性情古怪,大家联络都不是很多,各自安居一隅,有些甚至足不出户。
微巳抱着睡的昏天暗地的小鲛人从马车上下来,来到自己的居所前。他看着自家大门若有所思。
门前的木门上多了一串贝壳风铃。
庭院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正在里面练剑。
小胳膊小腿却颇有几分架势,她穿着一身如火的劲装,头发高高的束成马尾,刘海儿却已经乱七八糟飘成七扭八歪的样子。一张小脸下巴尖尖,生得十分明媚,本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却偏偏将五官都摆得整整齐齐,努力营造一副严肃的样子。这是微巳的大弟子秋屏,一个少年老成的优秀代表。
“师父!”她看到来人进门,就停下动作收了剑,兴冲冲的过来开门,风风火火,笑容满面,却因为微巳怀里的小孩子一脸笑容顿时僵硬住,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瞅了瞅微巳怀里精致好看的小鲛人,玉雪可爱的肌肤吹弹可破,几分病容教人怜爱不已。她生气的重重哼了一声,第一次给自己的师父甩了脸色转身就跑。
微巳见状也只能笑着摇摇头。
他找了间空屋子,意外的发现居然没什么灰尘,于是给小鲛人扔到榻上裹上被子,此时小鲛人也若有所觉的睁开了眼睛。
襄离抱着厚厚的被子,瞅着眼前慈爱得都快洋溢出来的微巳,抽了抽鼻子,第一次用撒娇的语气喊了一句:
“师父我饿!”
微巳:……
此时正在外面端着一碗粥探头探脑的秋屏一脚把门踹开,快步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哼,你自己吃!”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走到门外突然觉得小鲛人不会用勺子,于是折返回来端起碗来又重重的一放,“哼,你自己用勺子吃!”
然后高冷的昂着头走掉。
一头雾水的襄离:……
不知道大弟子哪里吃错药的微巳:……
“那个,那是你大师姐秋屏,她没有恶意的……她……”
“师父……”
“嗯?”
“我觉得,我大师姐,好像喜欢我。”
乡下鲛人用勺子挖着粥,仰着脸说道。
只知道沉迷搞矿的微巳抽了抽眼角,疑惑的发出了“啊?”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