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芜记挂着郡主的事情,不想拖延,立马就和罗钰说了。
罗钰听她说完,愣了半天,然后苦笑道:“你歪点子还真多!你别说,刚才我和梁谦桐想了不少办法,都是想怎么对付那些知情人的,倒是想的过于艰深复杂了。你这主意简单,就这么办吧。”
“也不必大肆宣扬,倒显得欲盖弥彰。平日多叫素云来宫里,要是遇到认识她的命妇,就照你说的那样子解释。”
花绿芜点着头,忽然又突发奇想:“诶,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说法,就说素云和以前的昌乐是孪生姐妹,流失江湖什么的。或者说她是清河王的私生女,岂不是更便利,既还她真正的郡主身份,又能叫她认祖归宗?”
罗钰听了不置可否,花绿芜知道自己说的唐突了,便不再说。
骨节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罗钰沉吟了半晌,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第一,要说她是昌乐的孪生姐妹,那当年王妃正出的孩子都要报宗府的,一应事宜皆记录在案,不宜造假,反而更容易泄露消息。第二,要说她是王叔的私生女,岂不是对王叔不敬,并且私生女的名声也不好听,倒叫有心人轻贱了她。相形之下,还是你说的第一个办法好。既没有纰漏,又容易使人信服。”
“不过按这个方法做,有一个要点。就是要坦然面对,徐徐图进。假作真时真亦假,咱们越坦然,态度越平常,别人才能越信服。而且前阵子潘毅之想去边军戍防,看来这是他自己的意愿。此人经过素云的事情,倒也成器了一些。这次于此事倒是挺好,回头我就放他出京,先避开素云初来乍到的风头。还有素云也得改个名字了。”
这些话都很有道理。花绿芜听完罗钰前面丝丝入扣的分析,心里就咯噔一下,等他全说完了,就小小地拍着胸口道:“多亏你想的周全,是我贪功冒进了,差点儿办出错事来。”
拳头抵着唇边,罗钰就那么看着她笑。嘴上虽然没说,但意思表达地清清楚楚:你也有认错的这一天啊。
花绿芜哼了一声,“本宫心胸宽大着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就说啊,别憋着,小心把你憋坏了!”
罗钰还是光笑,那双深邃的眼睛泛着流光,温暖促狭,充满了活力。像是春光掩映下的清澈小溪,又像是夏日柔软丰茂的绿草。翩翩青年,笑如春风,魅力实在太大,周围伺候的宫人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他说:“我在想,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怎么夸你呢?”
花绿芜脸一红,拍他胳膊一下:“用不着你夸!”
在花绿芜继续坐月子的时候,罗钰逐渐忙了起来。梁夫人改名白隐月,几次进宫陪花绿芜说话。在有心的安排下,都城里的贵眷命妇逐渐知道了梁夫人白隐月的存在。开始自然是惊诧的——当年认识昌乐郡主的并不在少数,两人长得简直太像了。
但梁夫人只按照花绿芜说的,沉静微笑,对都城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然后花绿芜便替她逐一解释,介绍她的来历和身份,自然引起惊呼声一片。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过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表面还没人敢说不信。
不过到底有人忍不住好奇,试探着问:“梁夫人和已故的昌乐郡主也太像了,若非亲眼相见,还真以为是同一个人。”
花绿芜便笑着说:“可不是吗。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动了恻隐之心,收她为义妹呢?”
点到即止,剩下的由她们自己脑补去。人其实都是很感官的动物,很多人并不在意真相如何,她们对一件事的判断很大程度是由别人影响的。
花绿芜与梁夫人都很淡然,不遮掩也不浮夸,这种态度很容易博得别人的信任。渐渐地,相信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初步达到当初的目标,花绿芜十分欣喜,梁夫人也暗觉庆幸。她很感激花绿芜的恩情,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几乎两三天便要聚一次,渐渐地无话不谈起来。
“小太子真是可爱!雪白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眯着眼睛睡觉,看他还会打呵欠了呢!”梁夫人抱着小太子摇来摇去,笑得合不拢嘴。终于能留在都城,她最近开朗了许多。
花绿芜便笑:“你看你,回回来都给他带这么多穿戴的小东西。好看归好看,这小子现在都出不了襁褓,什么也用不上,岂不是太浪费了?再说等他逐渐大了,宫里的份例自然会有。下回你空手来就行,别再带了哈。”
梁夫人忙说:“不一样。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好歹更细致些。”昌乐郡主精于针线刺绣,当年号称都城一绝。
花绿芜说:“那更不能要了!给这小子做这些,多费精力啊。”
梁夫人央求道:“好娘娘,你就叫我做吧。给小太子做这些,我心里很高兴。”
花绿芜心想,你给这个小不点做,还不如给我做件漂亮裙子呢?当然这话想想也就罢了,不能说。她就觉得天天裹襁褓里的小不点白占这么多东西,也不能穿也不能戴的太不值。
于是无奈揶揄道:“真是的,这小太子就成了你的心肝宝贝!!你是没见他烦人的时候。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赶紧跟梁先生生一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夫人脸皮薄,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这些日子跟花绿芜混熟了,没有当时的拘谨,咬着牙把孩子塞进她怀里,说:“娘娘真是的,您,您怎能跟我说这话!”随即双手捂住脸,白嫩秀气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哟,害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啊哈哈。”
花绿芜越笑着闹她,梁夫人羞得不行,又好笑又好气,无奈间却忽然触动隐秘的心情,不由得扭过身子叹气道:“这,这不,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啊……”最后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有些认命,又有点儿遗憾。
花绿芜先是一呆,柳眉就竖起来了,心里暗骂罗钰不厚道。
这臭家伙,国事再忙也不能不顾人情啊。梁谦桐给他当牛做马的出力,好容易跟心爱的妻子团聚,正是最眷恋的时候,怎能拖着他日日忙政事不得早归家?
何况梁谦桐三十多岁的人了,肯定得着急要孩子了,罗钰这么压迫他,搞不好人家心底里早就不满了,只是碍于他的“(淫)威”不敢说罢了。
花绿芜点点头,跟梁夫人圆了个谎:“听皇上说,这两日是有点儿忙,不过等过两天就清闲了。你且放心,不出三五日,梁先生必能准时归家。”
梁夫人不禁欣喜地看着她,有皇后这句话可就放心了。
等到了晚上,花绿芜端坐在床头,一直等到罗钰回来。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罗钰讶道:“怎么还没睡?”过来弯腰看看床内侧摇篮里酣睡的孩子,戳戳他的小肉脸,然后扭头看着花绿芜笑,“你是不是白天睡过头了,结果晚上睡不着啊。”
花绿芜严峻地看着他。
“你最近天天忙到这个时候吗?今日我要是不等着,还不知道呢。”
罗钰心里略觉得不妙:“怎么了你?我又哪儿得罪你了,跟审犯人似的。”
花绿芜说:“今天隐月过来陪我说话,无意间叫我知道,梁先生很久没有按时回家了。罗钰啊罗钰,你们究竟在忙什么?”
罗钰一听,明白了。心里暗道自己疏忽,顺势坐到她身边若无其事道:“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两天是有点儿忙,不过三五日就忙完了,到时梁先生就能按时归家,你叫隐月别担心着急。”
“巧了,你说咱俩的思路怎么这么像呢?今日我没好意思说你坏话,当着隐月的面儿也用这话搪塞过去了。”
罗钰连忙握着她的手,笑眯眯地拍她一记马屁:“多谢你给我留面子。糖豆,你真乃贤内助也!”
“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花绿芜一把抽出手,目光如炬地瞪着他道:“你是实话实话,还是想我逼供啊?”
罗钰纯良无辜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花绿芜气得拿手指头戳他胸口,说一句戳一下,还挺用力:
“现在这时节,到底有什么大事能叫你忙到这么晚才回来?!隐月没说我还没注意,你这忙了得有小半个月了吧?从那地道里出来你就没消停过!也不顾自己身体还没好利索……你真是,你真是!……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说道这里,勾起回忆,花绿芜有点儿伤心。“你啊你,一有大事你就瞒着我,总叫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哪有?!”罗钰见她眼圈有点儿红了,又心疼又内疚。赶忙把人抱在怀里哄,低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你还记的地道密室里的薛之道跟阿南公主吗?里面奇珍异宝甚多,正好充实国库。你也知道这些年一直打仗,白竺国库早就空虚了,老百姓税赋下不来,日子过得很拮据。西边去年还遭了旱灾,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好容易这次有这么一大笔财富入账,不得好生合计着用于民生吗?”
“这些日子我就和梁谦桐在商量这事,看这些珠宝多少入国库,该怎么入账,哪个州县最需要补助,赋税该怎么调节。还有边境军饷也该调整了。上次跟东川打仗,死了很多人,许多人的抚恤还没拿齐呢。你看,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好的事情,因你身子虚,又最不耐烦听这些琐碎事情,所以我也没想着和你说。”
“真的?你没骗人?”
“当然是真的。”罗钰抱着她说:“我骗你做什么?!而且,还要找块风水宝地把薛之道跟阿南公主安葬了。你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全堆在一块儿,我能不忙吗?”
花绿芜一想还真是。顿时她就愧疚了,罗钰这么忙,她怎么还和他吵架呢?
“罗钰,这次是我不对。”虽然认错,但一时面子下不来,花绿芜就嘴硬道:“谁叫你以前老骗我!”
罗钰叫屈道:“姑奶奶,你别再掀旧账了好么?以后我改过自新。”
“好啊。”花绿芜说:“你是男子汉,要说到做到!不然我掐死你算了!”
罗钰身子一抖,花绿芜掐人之功力高深,他身为被害者,是感受最深的。不禁讪笑道:“你用不用这么凶啊!”
“我素来就是这么凶!你想要温柔体贴的,下辈子吧!”花绿芜哼哼道。
罗钰赶紧抱紧她,嘀咕道:“不,凶算什么。下辈子我偏还要这么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