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急匆匆的来,离云归三步外便停了,她道:“王爷,朝中几位大臣又来了。”
“不见。”
“太女也来了。”
朝中争端频繁,然而谢长安也不是好相与的,即便有皇帝谢奕的遗诏,这些天里,谢长安虽未能登基称帝,却依旧牢牢的把控着太女的位置,谁也越不过她去。
云归走向池旁亭子,扇柄敲击着石桌,沉吟两声:“都带进来。”
管家退下。
云归看着池中,嗤笑道:“哪怕是众人口中夸赞的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开败了还不是和泥污混为一潭。”
十三隐隐明白她意有所指,可他太笨了,听不明白,他只能沉默的立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大臣同太女一起进来,云归坐着,端的是风姿逍遥,她笑道:“不知道各位来找我是所为何事?一天又一天的,不见还不行。”
来的人是两派,倘若只有一派,那么他们必定就直言了,然而分属不同派别,有些事儿就难开口了。
云归偏头笑道:“既然你们不说,那便由我来说。”
她目光扫过来人,语气平淡道:“母皇在世时,我尚且年幼,朝中大事不该我管。姐姐在世时,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权势亦无兴趣……如今嘛……”
谢长安心眼小,脑子却是极其灵活的,当即便保证道:“小姑姑同我是血亲,我自然不会亏待小姑姑的,小姑姑还信不过我么。”
云归把玩着扇子:“的确是信不过的,毕竟有人回来第一天就带兵围住了我的府邸。”
她笑着送客:“诸君,请吧,别扰了我赏景的心情。”
众人糊里糊涂的往外走,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说她愿意帮助太女谢长安,然而她当着另一派大臣的面落了谢长安的面子;若说她不愿意帮助太女谢长安,她却又几乎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过去、现在、未来,她都不会对皇位政权有什么兴趣。
她们似乎白进去了。
云归等他们走后,一直坐在亭子里把玩着扇子,她笑道:“十三,这事可以告诉你的主人。”
“是。”
“十三,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十三不语。
云归笑道:“十三,我知道死士是什么怎么回事,没有思想,听从主人命令完成任务,如果完成不了,便会以死谢罪的存在。也许我的形容并不准确,可是大抵如此吧。十三,可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是轻贱的。”
十三不语。
云归笑道:“所以啊,即便跟在我身边,遇到困难,也不要存着以死相护的想法。”
十三终于开口:“死士只有这个作用。”
云归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那么就当成是我的命令吧,我命令你,不许用命救我。”
“您受伤,我受罚。”十三并不是申诉,甚至算不上委屈,他只是平静的诉说一个事实,他是别人豢养的死士,如果完不成任务受罚是多么正常的事。
云归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更加明白,一个人的力量在社会中是极其弱小的,不足以改变什么,除非她拥有改天换地的大本事,如上一个游戏世界中那个雕塑,即便被封印在雕塑中,即便又被星球上的力量所封印,可只要她想,她依旧可以改变,从源头改变这一切。
唯有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才能够理直气壮坦然的说出:我就是可以改变这世界,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而,她不曾拥有,十三也不曾拥有,东靖国的每个人都不曾拥有。
他们不过皆是普通人,一生只能随波逐流。
云归想,也许把那些不甘于所谓“命运”的人集合起来,他们会有新的旅程吧。
可那太难了。
云归想。
她就一普通人,即便经历过很多,依旧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局观,即便有一个游戏世界,她修私塾建留童斋,也不过是因为钱带不走,还不如做慈善,她最后死时的大义凛然,也不过是深知自己只是一场游戏结束罢了,那么在这之前,光辉的死去很重要。
生得渺小,死的伟大。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也很想试一试罢了。
本质上,她不算绝对的善良,她只是选择善良,她并非不计较,而是来源于高纬度的高高在上,计较又怎么样呢?何必跟一群游戏人物计较呢?不过一堆数据罢了。
她既不愿意玩儿恋爱游戏,也不愿意玩儿养成游戏,更没兴趣玩儿策略经营游戏。
所以,她不谈恋爱,莫得感情,也不养娃,更不想去争夺什么。
她似乎是:随意,都行,都可以,爱咋咋的吧。
她真的很差劲啊。
她是真的很差劲啊。
她看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她问:“十三,你有没有过什么理想。”
“没有。”
“是么……”
“吃得饱,穿的暖,不用像狗一样被撵得到处跑。”
还真是实际的想法。
她半晌后才道:“十三,等这些事完了,我就把你要过来吧,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可好?”
阳光下,她逆光而站,光给她渡上了一层金,她容貌极佳,天生桃花眼流转着无数风情,然而这一刻,她却是极为悲悯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出一次任务时,路过一间破庙,夜逢大雨,便在庙里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大太阳,那庙中主位端坐的菩萨便是如此眉眼悲悯,唇角含笑,似乎极其无奈,极其不忍。
这位菩萨今日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温柔的问他“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可好?”,他何德何能呢?
他退后一步:“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接近?不敢肖想?
云归不再多说。
王府中极为安宁,连带的,府中的人都不慌不忙的,连带的多了几分水乡才有的慵懒从容。
朝堂上还是极吵的,每日都会有几个大臣被撤职押入天牢,过几天又会被放出来了。
言而无信,反复无常。
观望的人难免对东靖国的官僚产生了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