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赢爽快答应,那反而有鬼。
云归故意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她固然可以选择自己打江山,可惜她如今刚出大都,身份是鲜卑族的王后,末了,还是女子之身,真能不在意她女子之身而追随她的人少之又少。不利因素太多,她未必要走这条路。所谓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她未必只能走那条路。
赵赢给的路,是最轻松的了。
赵赢笑了起来:“那就合作愉快。”
云归点点头。
赵赢看着她:“为了保护你家人安全,我回咸阳时会一同带走。”
这倒是,一方面是保护他家人安全,一方面也是防她做出不理智的事,诸如再次背叛。
留亲人为质,是最有用的手段,表面上说保护安全,不过是给他人留一层薄面。
云归同意了,她本就打算给姐姐和孩子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赵赢提出这个法子,正好满足了她的要求。
她点头同意。
赵赢这才真心实意的笑着:“那就交给你了。”
两人在最关键的地方达成统一后,这才继续商谈余下事。
第二天,云归便走了,还带走了赵赢下的诏书和调动兵力的虎符。
她走之前和白云妍聊了一会儿,两姐妹性子不同,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无外乎是说些好好照顾自己的话。
她离去的时候太匆匆,并未和所有人打招呼。
等到慕容辰知道的时候,这个年纪轻轻就亡父失母的孩子,只是拉着白云妍问道:“姨娘,我是不是错了?”
“怎么了?”
慕容辰怅然的看着远方官道:“我一直看不起娘,觉得她拥有的都来自于爹,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
白云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你长期和我在一起,和你娘并不亲近,所以有些事你并不知道。你娘并非寻常女子,即便没有你爹,她也不会逊色于世上任何男子。”
“姨娘呢?”
“姨娘没出息。”白云妍看着远方,“如果可以,姨娘也想像你娘那般厉害。”
慕容辰摇了摇头,认真道看着白云妍:“在我心里,姨娘已经很好了。”
白云妍笑了起来:“辰儿真乖。”
两人回房了。
赵赢带着白云妍和慕容辰回了咸阳。
云归在外带兵打仗十来年。
世道是不好的,即便有赵国做后应,这些年来百姓流离失所,野有饿殍,赵国的储备并不多。
云归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是第一次吃人,她下了军令,以战养战,没有粮食,就吃人肉——这是各个军队共同的秘密——能有吃的,自然吃那些五谷杂粮,没有吃的,便将死人制成肉干。
说那么多干嘛,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不会是云归,也会是吴归,王归。
很多时候,我们不想变,却总有人强忍着我们去改变。经历多了,能够一如从前的人,终究是少数。
云归论聪明才智并不比别人强,只是还是那句话,她活的时间太长,什么都经历过,打仗这个事,最忌纸上谈兵,好在云归实战经验多,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众人怕她,称她为杀神,为人魔。
云归对于这些,心里都明白,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这一生杀人无数,吃人无数,肚子里是人的血肉尸骨,她算不得好人,称一声人屠人魔都是要得的。可天下人怕她,她依旧要救这天下人。
这万万人中,总有罪不至死的。
她对于那些事,并不介怀,就这般淡定的继续打仗,正因为她这般淡定,众人反而越发惧怕她。
她屡立战功,朝中赏赐如流水。
五年后,赵国城池三十二座,其中十七座是云归打下的。武勇侯之名,天下皆知。
正在众人等着云归收复汉家江山时,云归被一封诏书召回了咸阳。
她是秘密进京,趁着夜色入宫。
赵赢还是那副样子,见她来了,赐座于她,左右无人。
云归坐了下来。
赵赢抚掌:“好啊,你这样挺好。”
云归没有说话。
赵赢叹气道:“曾经一起和我开玩笑的兄弟,现在也板正都很。皇帝!什么是皇帝!皇帝就注定要孤家寡人吗?”
“对。”当过皇帝的云归,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倘若皇帝注定不是孤家寡人,为什么他们会称孤道寡?”
赵赢无力反驳,只道:“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云归却轻易的看破人心:“陛下也就现在想一想,倘若真的重来,恐怕,也会选择和现在一样的生活。”
末了,云归诚心诚意的建议道:“陛下如果觉得无趣,大可以娶上几个妃子,自然也就不无趣了。”
“我自然也有妃子,只是她们每次说的便是女子之间的事情,我哪里插得上话。”
云归认真道:“那以陛下如今的地位,大可以去找有才学的女子。”
“有才学之辈又怎么看得上我这种布衣皇帝?表面上说着不介意,心里也会介意。”
“陛下想多了。”云归莫名其妙的当了一回他人的恋爱老师,她自身就是个不懂情不懂爱的,哪儿能正儿八经的给出个主意,给的自然是个馊主意。
赵赢顿了顿,直接道:“你如今权势太大,众人钦佩,对帝位造成了影响。”
“所以?”云归等着自己的结局。
赵赢迟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是暴戾无道之君。”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我这个位置如置火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云归大概能够明白他这么说的缘故,他虽然是皇帝,然而在打天下的过程中,他不得不把更多权利下放给别人,比如兵权和治国之权,唯有这样,他才能够更快的获得最后的江山。
但是,像他们这样的存在,一旦自身权力太少,便会被架空权利,仰望权臣鼻息。
纵然没有权臣,也不会让他们这样习惯高高在上的人生出些许的满意来。
只要权力还在别人手中,他们就不会有一日安睡。难免会生出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之感。
自古以来,皇帝无不是想尽办法加强自身的权势。偏偏,他此时此刻不能如此,反而要对那些帮他打天下的人和颜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