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说出去的话,叔叔万一恼羞成怒把她随便嫁人,嫁到六国去,路途遥远,以后怎么办?
她答应过阿母要好好照看好虎子的,可不能食言。
赢华笑道:“嘿,你这小妮子,跟你姑姑似的,用完就丢。”
“怎么会呢?赢华叔叔,明天我请你喝酒。”
“爽快。”赢华大笑道,“说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小公主了。”
“嗯,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姑姑。只是听说很久以前就去了齐国,为秦国处理一些事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我已经有二十来年没有见过她,小时候的事儿也记不太清楚了,都忘了。今日闲着也是闲着,赢华叔叔,你说一说我那位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吧?”娇奴儿对自己那位生活在别人口中的姑姑很感兴趣。
她其实从没见过自己姑姑,只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问阿母,为何姑姑可以跟着阿父上战场,自己却不可以,阿母说,因为姑姑从小就在战场上生活,年年跟着老秦公走,从不回栎阳的。
所以啊,这些年来,她探知到的,有关姑姑的消息真的很少很少,难得撞上一个知情人,自然要多问问。
这也是巧了。
在宫里那么久,没有一个人知道姑姑的事儿,一来河西草原,就遇上了。
她真真觉得是托了婶子的福。
赢华听她这么说,也不拒绝,只是道:“没问题,不过光请一天酒,那我可不能干。”
“今天我也请了,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去军备处取酒,河西草原这里远离秦国城池,运输粮草辎重十分不便,这一次也只是因为娇奴儿和秦国夫人来带来了一批辎重,两人这才能领酒喝。
娇奴儿拿起酒瓶尝了一口,这酒有些辣,她干咳起来。
赢华道:“你长得和你姑姑像,性格嘛,没有你姑姑那么烈,喝起酒来也不像她,她一个人就能够连喝三大坛,我记得有一年把我们都给喝趴下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后来连着大睡了三天。那时候老秦公还笑话我们,说我们连个丫头片子都比不上。”
“听起来我姑姑很厉害,乃是女中豪杰。”娇奴儿不动声色的套话。
“不好说,你姑姑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老秦公就三个孩子,一个是你阿父,你阿父是最像老秦公的,当年那一仗,如果你阿父要是没有出事的话,现在的秦公应该是你阿父了。”说到这里,赢华抹了抹脸,自觉失言。
他的确对大公子心存仰慕,大公子打仗是一把好手,为人爽快,当时军中好些人都仰慕他,都觉得如果大公子是秦公的话,这才日子有奔头。
可是当年那一仗,大公子就此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今日对着大公子女儿,免不了受了影响,于是有感而发,可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还拿出来说……
这些事往往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若是因为他这几句闲言碎语惹得眼前的小姑娘心里面有了什么想法,反而是罪过。
他干笑道:“失言了,失言了,这都是酒后醉话,你不要往心里面去。你叔叔是个好人,他为秦国做了很多事情,你不要对他有什么想法。”
娇奴儿摇头:“没事,没事,你说你的,我就当听故事一样。”
说是这么说,赢华再说下面的话时便注意多了。
他说:“另外一个就是你叔叔,你叔叔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赵国,我和他相交甚少,对他所知不深,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讲什么。而最后一个就是你姑姑,你姑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三四岁的时候,就手握着匕首睡觉,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
娇奴儿弯唇笑道:“我看,我们秦国的女孩子,比起六国来说,都不太像女孩子。”
“那不一样,秦女性子烈,有啥说啥。我就爱秦国的女人,像烈酒烈马似的,看着就带劲儿,不像其他六国的女人,软绵绵的,真的碰都不敢碰,生怕给碰坏了。”
娇奴儿大笑道:“没想到赢华将军还有这一面。”
“诶,你一小姑娘不懂这些很正常,再说了,这世上的事,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赢华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你姑姑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老秦公一起待在战场上了,那战场上多少人啊,偏生你姑姑跟没事人似的,比那老兵都还睡得快。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跟着新兵们一块操练。你别说,学得还有模有样的,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三四个士兵都近不了身。她一身痞气,你别听她的声音,光看她的为人处事,都觉得她像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我姑姑那个时候应该不丑,难道你们就没有人想娶她吗?”
赢华挥手道:“那不一样。那是我们的哥们,你会想娶你哥们吗?不会对吧。”
赢华絮絮叨叨道:“你姑姑那时候还喝酒呢,他奶奶的,硬生生没有人能够喝得过她。”
“后来呢?”
赢华停住了,站起身道:“后来……后来就这样了。”
他走了,喝着酒,边走边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是七月的草原上,天气转凉,可仍旧是一片绿草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一种悲伤萦绕在她心头。
娇奴儿想,他大抵是想起过去的事了吧。
过去的那些事情越让人觉得美好,看到现在,便越让人觉得悲伤。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段柔软的过去,会让一个男人都觉得惆怅。
娇奴儿学着他的模样,提着酒壶,回自己房间了。
此时,云归房间里,依旧一片寒冰,两人坐的很远,皆是沉默不语。
秦焱疲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归也不想做什么,她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这话好耳熟,好像一个被无理取闹的妻子逼的不耐烦的丈夫。
云归想,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几时无理闹过,倒是秦焱无理取闹的次数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