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心里明白,不论她做了什么,秦焱或许会生气,却绝对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一段时日,她看得出来,秦焱气得要死,可是面对她的时候,都忍住了。
就像祁龙说的,秦焱是真真切切铁了心的要对她好,不断的为她付出,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秦焱做的一切其实和她差不多,都是委屈自己去照顾别人,从始至终,他们感动的只有自己。
她是想要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秦焱是想要证明,总有一天会打动另一个人的。
我对你好,与你无关。
不论你接受与不接受,我想感动的我想满足的就只有自己。
这天下,所谓的“对你好”,追根究底都是一样的,都是有所求的。
父母对你好,是希望老有所依;朋友对你好,是你让他感到愉快;恋人对你好,是他想从你身上有所得……
或名利,或身体,或爱……
这些啊,都是对你好的前提。
云归是其中翘楚,她深谙此道。
她知道,如果按照这样的环境持续下去的话,她可能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三四十年什么的。
可同样的日子重复了二十年,难道还要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着吗?二十年的平淡也就够了。
她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思想滑坡得有些严重,她拍拍脑袋,打消了这样的消极想法。
她道:“这件事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的后果,便是云归还是打算去,不论如何,在嫁人这件事上,周天子还是很听从她的话了,没有胡搅蛮缠,非逼着她嫁给别人。
何况,作为这具身体的父亲,在病重的时候要求自己去看一看,她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然而这件事情并不能她自己决定了就行,因为她毕竟是秦国的夫人,她还得去找秦焱说一声。
这事儿秦焱没有告诉过她,所以她不可能等来秦焱,只能够自己去找秦焱。
她去的时候,秦焱刚刚和大臣谈完事儿,见她来了,便让那些大臣退下了,大臣路过她时,都向她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她含笑道:“慢走。”
秦焱见她来了,意味不明道:“你怎么来了。”
云归问道:“难道我就不能来吗?”
这话一出口,云归便觉得有些不对味,再见秦焱,秦焱脸上已经泛起了些许笑容。
她抿了抿唇,露出些笑模样,然后才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父王让我回洛邑的事情。”
话一出口,便见着秦焱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秦焱冷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关你什么事。”云归冷冰冰道,“秦君,我不是你的奴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决定,这件事情,你都不告诉我。我如今又为什么要回答你的每一句话?”
秦焱有些无奈:“你不懂。如今秦国……”
秦焱的话在云贵的注视下尽数消散了。
云归冷冷的问她:“然后。”
“没有然后。”
秦焱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他们已经决定和魏国作战?难道说她那几个哥哥中,有好几个都是亲近魏国的人?
君子之道,即便打仗也不会祸及将领家人。
不过,春秋之后,礼乐崩坏。
如今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评判胜负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赢,为此所有人都不择手段。
她很担心云归这次回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即便她说出来了,云归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这些都是借口,为了留下她的借口。
她有些颓然,脸上仍旧是阴沉,她道:“这件事情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可能放你去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云归不喜欢被限制人生自由,她无奈道:“你不可以这样做,秦焱……”
秦焱厉声打断道:“你叫我名字!”
“我叫你名字怎么了?”云归捂住头,觉得自己头有些晕,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道,“秦君,我不想和你争吵。”
秦焱站在高处,隐于一片光影之中,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我也不想和你争吵。这么些年来,我累了,在你心里,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什么人也都比我重要。无论我做什么,你从来不会关心,你不会在乎我为秦国做了多少。在你心里不论我做什么?我都做的都不够多,都不够好。姬云归,你有没有过一次是认认真真的好好的看着我。不是看秦国的君主,不是看着自己的夫君,而是把我当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人那样看着。”
“我没有。”云归对于自己做的事情,她向来都是敢于承认的,她平静道,“我没有。因为当初选你的时候,我要选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国家,能够让我的抱负得以实现,让我得以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从始至终,我都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我没有喜欢过你,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对,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愿意当一个傻子,看你把我拎在手上戏耍。”
秦焱这段时间以来,情绪一直波动很大,只是因为做了多年帝王,能够喜怒不形于色,将那些愤怒隐藏在心底,如今因为和云归的争吵,她再也控制不住,那些愤怒尽数爆发了。
云归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沉默不语。
秦焱见她没有反应,自己发了会儿火,觉得十分无趣,便沉下心,慢慢的收敛怒气,她扶额,揉了揉眉头,半晌道:“我累了。”
云归诚恳道:“我这么大个人了,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面有数,你不用管我那么多。”
“好。”秦焱闭眼,良久才睁眼,叹息道,“你去吧,带些秦国的特产去看看周天子吧。”
云归行礼:“多谢。”
秦焱挥手。
云归背对离去。
秦焱坐下,她全身力气仿佛都放在了椅子上。
行至门口,云归侧身回顾她:“我这人不太喜欢解释,可有些话还是应该说清楚的,尽管我不喜欢你,可我是真的希望你好的。为此,我从不干涉秦国政事,除非你问。这已与我最开始的期望已经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