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谈话,易燃全程游离在外,这让宋菲觉得李晓澄的自我牺牲,并不会获得什么回报。
李晓澄虽然没有完美到足以匹配易燃,可说来奇怪,她的确非常与众不同,十分符合“易燃的前女友”这个设定。
当初凡妮莎突然向她求证易燃是否有过女友,原来是有理由的啊。
也许,凡妮莎第一眼就发现了李晓澄的不同。
宋菲隐隐感到担忧,可又不愿去深想。
双方道别后,陶显收起手机,朝李晓澄憨笑:“澄姐,等会儿你坐我的车走吗?”
李晓澄谢过他,婉拒。
裴慰梅特意叮嘱儿子送她回家,可见是希望他们私底下能好好谈谈。
尽管李晓澄精神几近枯竭,但这场谈话,她是逃不掉的。
裴慰梅仗着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看准了儿子不会反抗,才安排了这桩匪夷所思的婚事。
可一旦裴庆承和李晓澄真的奋起反抗她的强权,她也只能作罢。
他们毕竟都是成年人,裴慰梅再怎么权威,也不可能代替他们俩在婚书上签下名字。
如今裴慰梅即将如愿以偿,却因为得知李晓澄和易燃曾有一段过往,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桩婚事的可行性。
裴慰梅需要时间,易燃也需要时间,裴庆承或许也需要时间。
但李晓澄不需要。
她总是想太多,又爱自作多情,所以时常后悔。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了任性。
去停车场的路上,李晓澄遇见了刚巡逻回来的大元。
大元已将今天抓住的记者放行,虽然经过律师严重警告,但这位记者朋友凭借敏锐的职业嗅觉,显然已经闻出了其中的猫腻,势必会将被生擒的事,添油加醋向公众描述一番。
大元面露担忧,只希望这位记者适可而止,不要带来更多他的同行,前来挑战王家律师团的权威。
“显哥,你听见了吗?”李晓澄意有所指。
陶显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今后开车我会更加小心的。”
临行前,陶显支支吾吾问李晓澄要手机号。
李晓澄犹豫了两秒,接过他的手机,在屏幕上按下一串号码。
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陶显欢欢喜喜地上车走了。
陶显的车随着路灯的指引,驶入一片黑暗,李晓澄的思绪也跟着被带入这片浓黑之中。
她身后,是被夜色笼罩的巨大宅邸。
她头顶,是遥不可及的浩瀚星辰。
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和渺小,她的情感,被寂寞,孤独,和恐惧支配着。
夜风袭来,似无形的鬼魅,朝她后脖子吹气,令她汗毛直立。
她哆嗦了一下,转身看向那栋白色洋房。
二楼不知是谁的房间,忽然亮起灯,一道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是你吗,易燃?”
从前,她觉得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因为那种“我不说,我就是不说,误会再深我也不解释,难过到死我也一个人担着”的别扭产生嫌隙,甚至为此分道扬镳的情节,实在太过愚蠢。
浩浩中文字库,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字眼,用来澄清误会呢?
可现在看来,原来那种“宁死也不说”的倔强,才是爱情里的真实。
语言无法跟上秘密的生长,往往是自尊心引导着一段恋情的走向。
如果世上有一半人,能够欢喜愉快地走入婚姻殿堂,那么也必定有另一半人,为这可笑的坚持不欢而散,分道扬镳。
她和易燃,无疑是后者。
面对他的沉默,她只能拿起刀,将心剖开给他看。
分明很痛,痛到想死,可转念一想,她又开始担心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太过丑陋会吓到他,会驱散他对她仅剩的一点喜欢……
真是世上最卑微的爱啊。
李晓澄看着那个窗口,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发酸。
“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纵然苦涩难以下咽,但覆水难收,她自酿苦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消化了。
一辆银色轿车从地库驶出,缓缓停在李晓澄身边。大元从车上下来,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考虑到大元为记者的事忙碌了一整天,裴庆承决定让他早点休息,亲自开车送李晓澄回去。
对此李晓澄并无异议,她一边在心里估测这车的造价,一边小心翼翼地钻入后座。
等大元一走开,她就职业病发作,将车里的设施和按钮,挨个研究了遍。
在她感到无聊之前,搁在大腿上的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一直在拨出状态的号码终于打通,那头传来阿列克谢酒气使然的亲切问候:“我的宝贝,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吗?”
“亲爱的阿列克谢,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你说吧宝贝儿,如果你需要拧断谁的脖子,我十分乐意效劳。”
“不,我不需要拧断谁的脖子。阿列克谢,你和我爷爷说说,让他派一些人手给他姓裴的老朋友,他家孩子惹上了一点小麻烦,急需他的帮助。”
不管大元表现出来的忧虑,是因为缺少应对经验,还是过分未雨绸缪,都不容忽视。
既然大元想要将对准易燃的闪光灯阻隔在外,请阿列克谢派几个擅长看家护院的人手过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这事还得李枭点头才行。
阿列克谢答应得很痛快:“没问题,宝贝儿,趁他还没把自己喝醉,我会向他提这事的。”
“拜托了,阿列克谢,下回我请你吃火锅。”
说完,见裴庆承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中,她匆忙挂了电话。
裴庆承矮身坐进驾驶座,问道:“有没有让你等很久?”
“在普通男性中,你换衣服的速度,已经算很快了。”
要不是他家太大,或许他还能更快些。
裴庆承轻笑,发动车子掉头,柔声说道:“如果累了,你可以睡一会儿。”
“如果你累了,我也可以替你开车。”李晓澄将位置换到他的斜角线上,以便他回头就能看见她。“如果你不怕我闯祸的话。”
裴庆承嘴角一翘,难得她还有心情玩笑。
经过今晚这一仗,他算是看出来了,她可不是什么温室中的娇花,无需他时刻做个绅士。
这让他得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
如果她对抗风雨的代价,不是将自己摧折的话,他会很乐意只做个旁观者,但他显然并不认可她放手一搏的做事方式。
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手里不会只有plana和planb,往往还会有planc和pland,甚至EFG。
走极端和走绝路,以及任何孤注一掷的行为,都是被严令禁止的。
而李晓澄恰恰相反,她莽撞,她破釜沉舟,她先破后立。
尽管称不上是个优秀的棋手,但她的棋路却热血得一塌糊涂,引人入胜。
以至于高瞻远瞩的王震裴慰梅,和满腹狐狸心思的他,都在花厅里被她牵着鼻子走。
也就只有易燃一人,侥幸全身而退。
那是易燃在用自己的方式,反对这桩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