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数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陆信歉再忙也要回家的坚持,原来不是房子有多精美。
而是那个家里有一些很“微小”的东西。
她会因为睡不着觉而烦恼,也会因为这个月的水费账单太过分而皱眉。
“我收到账单后都傻眼了,咱们家的水表是接了京杭大运河吗?这个数字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水费账单夸不夸张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的是,因为夸张的账单而表情夸张的她只会让人觉得无限可爱。
什么听证会,财团压力,舆论走向,在这个女人面前,好像都是小事。
就如水费账单差不多。
而游走在曼哈顿群楼间的男人,表面光鲜,器宇轩昂,对朋友或合作伙伴所说的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实则烟波无痕,宛如月光下的西湖水,承载了前年的虚幻与华美,冷而悠远。
这个男人需要一点来自妻子的小抱怨,将他拉回人间。
3月中旬的某一天,这是个天气极度晴朗的周五,普通的上班族正在办公桌后谋划着明后天的出游计划,刚营业的餐馆后厨正在准备食材准备今晚的客流高峰,樟宜机场的闸机口,一个魔山般的白人男子身着订制的西服,提着皮质行李袋,立在人群中。
排在他身后的那位旅客,每次向前移动时都准确地与他保持着两人身的距离,这个小小的空缺一时间成了一对兄妹玩闹追逐的山洞隧道。
直到,5岁大的女孩无意间撞上了金发白男钢铁般坚硬的小腿,肉乎乎的身子反弹跌坐在地,微妙的平衡似乎突然被打破。
她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应该哭一下,将哥哥或者妈妈招来。
哭声响起的刹那,似乎整个大厅的人们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魔山一样的男人缓缓扭过脖颈,视线向下落了好久,才降落在小女孩身上。
这时,孩子的母亲,一个有些晒黑的越南女人冲到跟前一把抱起女儿,用古怪的语言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女孩的哥哥仰着柔嫩的脖子,完全收起陪妹妹嬉笑打闹的开朗,用东南亚口音的英语严肃地对魔山般的白人男子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妹妹不是有心撞到您的,希望您能原谅她,先生。”
越南女人却不由分说搂住了两个孩子,警惕又惊惧地将孩子抱远。
金发白男自始至终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排在他身后的旅客只看到他只是扭了一下脖子,那双冰蓝色的浅色眼睛看人的眼神仿佛哀悼会上注视着水晶棺里的死者。
于此同时,机场外三辆车身高大的路虎越野刹车停下,车门齐齐打开,从上面下来七八个黑衣保镖,在收到首领的指示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飞往中国的航班登机口。
可惜他们虽然竭尽全力追捕,但依旧晚了一步,他们寻找的对象,已于两分钟前完成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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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接起催命般的座机电话,听了两句后,朝身后的管家摇摇头。
管家眸光暗淡,抬头看向旋转楼梯的尽头。
十秒后,楼上传来了瓷器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是银质餐具和玻璃杯。
打仗般热闹。
安保副主管看了眼楼上的动静,摇摇头,转身离开去向主人复命。
不管是楼上那个发疯砸东西的女人,还是那个在凌晨时分,通过层层关卡,悄无声息潜入那个女人房间的男人,都一样令人头疼。
家主的电话在十分钟后接通。
今年93岁高龄的裴景宽因为年纪的缘故少觉,通常会在早上四点半起来处理一些欧洲的生意,然后小憩片刻,陪养在身边的孙辈们用餐,目送他们出门上学。
今天裴景宽年纪最小的外孙女搂着妈妈的脖子,细声细气问道:“妈妈,今天阿公不送我上学了吗?”
孩子母亲拍了拍她柔软的小屁股,道:“今天阿公有些不舒服,就让妈妈送你去好吗?”
“可是我还想和阿公说说昨晚我做的梦呢。”
“你可以放学后再同阿公说呀,宝贝儿。”
“好吧,妈妈。”女孩儿贴在母亲的脖颈间,闻到熟悉的发香,短短的手指拨弄了一下母亲硕大的珍珠耳环,奶声奶气问,“妈妈,阿公会一直在家里吗?”
母亲愣了一下,才将她从肩头掉落的书包肩带归置回原位,“当然了,亲爱的。”
佣人为她推开金色大门,黑色的长款轿车已经停在门口,身穿白裙的女人戴上墨镜,抱着小女儿坐进车里。
阿公会一直在家里吗?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敢保证。
毕竟,他“囚禁”家族危险分子的别墅,在今早打来电话,说有人潜入了她姐姐的卧室,在她睡梦中剪去了她的头发,又悄无声息地孤身离去。
要不是她姐姐的尖叫声响彻整栋别墅,安保甚至不知道凌晨来过“客人”。
将女儿交给老师后,她接到了其他兄弟的电话。
与她一样,大家嘴上说着遗憾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不过是被剪去头发而已,又不是头颅被割去。
再说,短发今年也很流行,赶个时髦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墨镜底下的美眸含笑,红唇轻嘱司机:“去商场,我要shop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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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养”在木屋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一个中国农妇给他放下一杯茶后,就见了鬼似的逃窜出去,并严厉叮嘱附近的孩子不准靠近。
大约半小时后,李枭才从山上下来。
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不小的雨,上了年岁的老头以烟雾缭绕的远山做背景,瞧着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味。
阿列克谢放下斧头,低下胖胖的身体替老爷子脱掉满是黄泥的雨靴。
“树养”已经在沙发前站了一会儿,李枭摘了手套,又透过小窗看了眼外头黑压压的一群手下,用俄语扬声道:“去车上待着!”
别吓坏这里的小孩子。
等他洗了手,吃了一口酥饼,又配了茶水咽下,这才开始问话:“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