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市区的公寓大楼,李枭还在近郊买了一栋别墅当自己的度假屋。
别墅区邻着一家高尔夫球场,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大叔们挥舞球杆的英姿,偶尔也有小白球偏离轨迹,落进院子。
李晓澄一直觉得自己爷爷性格古怪,难以相处。
他热情起来像牛皮糖,冷漠起来又六亲不认,剥开他身上那件被外人赋予的神秘外衣就会发现,这个老头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伍尔夫说,伟大的灵魂总是雌雄同体。
李枭何止“伟大”,他这样的头脑和能力,最适合去缉毒第一线当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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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别墅门口停下,未及熄火,李晓澄已经推开车门杀了出去。
院子里传出一阵狼犬的叫声,李晓澄被半人高的狼犬吓得尖叫出声,紧跟而来的是阿列克谢低沉的呵斥。
郑安冲进院子,只见李晓澄已经躲进了阿列克谢怀里,连个巡夜的白人守卫紧紧地拉住铁链,正往别出去。
郑安与阿列克谢打了招呼,阿列克谢根本顾不上他,只是拥着惊魂未定的李晓澄走进屋里。
郑安站在门廊上回头,院子里黑漆漆,西北角种了一棵山楂树。
郑安收回视线,看了眼墙上的监视器,咧嘴笑了一个,这才尾随阿列克谢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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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已经闹开了。
一分钟前还被狼犬吓得魂飞魄散的李晓澄,此刻正叉腰诘问她的祖父:“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枭穿着暗红色的丝绒睡袍,摄人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沉默不语。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李晓澄再次发问:“要不是我今天遇见Tina,这事您是不是预备瞒我一辈子?”
郑安抬头看厅里那张价值不菲的水晶大吊灯,心里觉得这房子适合办舞会什么的,并不适合老年人独居。
更不适合祖孙吵架。
但李晓澄不依不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地毯上打转。
今晚,一件困惑她已久的往事终于揭开了谜底,可她没有释然,反而变得愈发焦虑。
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亲爷爷,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圈套,引她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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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车场遇见Tina,本是一桩喜事。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纯情漫话》即将上映,反复表达着当初她们的共同努力得到了回报。
但,Tina只是一味笑着。
说着“是吗”“恭喜”“我很荣幸”之类的客套话。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晓澄的心为此冷了一下,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沮丧之余只剩尴尬。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给你打过电话,也留过言,你看到了吗?还是你换了手机号码?”
Tina冷漠异常:“我看到了,只是在忙别的项目,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很放心。”
李晓澄讪笑,又问:“去年在北京,我在我先生举办的酒会上见过你,本来想跟你打个招呼,转眼你就不见了。”
Tina深吸一气,似乎正在极力忍耐什么。
最后,她还是笑脸示人:“是的,我看见你了。那晚你很美,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为什么不来和我打招呼呢,那样我们也好说会儿话。”
Tina看着她,嘴角挑起:“亲爱的裴太太,那时你的未婚夫刚刚宣布你的身份,如云的宾客将炙手可热的你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我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如果适才Tina还在忍耐,那么这一句,就是赤裸裸的针对了。
钢铁直男如郑安,也不禁为此皱了一下眉。
李晓澄呆了呆,努力消化了这番尖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头对郑安说:“你去把车开过来。”
郑安扫了眼那个叫Tina的女人,心里不是很放心,但他也明白,李晓澄赶他走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助的样子而已。
郑安在听力范围内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瞧,你现在多会使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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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澄,你坐下和你爷爷说话。”
阿列克谢沉声提醒。
李晓澄平时对他毕恭毕敬,眼下却对这提醒置若罔闻。
她是受了刺激后来质问李枭的,她不是来做客的。
“难以置信,您那么早就开始筹谋了。您明明知道那部电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却硬生生换掉Tina,把我引到裴慰梅身边去。爷爷,您是缺钱,还是报恩?”
李枭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他似乎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这种谎言被揭穿的快感,他以为他会晚些时日才会体验,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裴慰梅总说,你这个孙女太聪明了。
他总不信。
可如今,却不得不佩服裴慰梅比他会看人。
他这个孙女,真的是太聪明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孩。
“对,你猜的没错。是我让你电影的投资方撤资,把项目黄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嫁给裴庆承。”
“裴慰梅不是你的同谋?”
“不是。她和这事没关系,主意是我出的。”
“我不相信。劳拉认识Andy的父亲,Andy成了制片人。周薤是坤和的侄女,她是电影的导演。裴慰梅在用‘自己人’,她不可能对这事不知情。”
李枭倚在沙发椅背上,眸光锐利,笑意冷冷。
“难不成,你还要冲到她床前,像质问我一样,质问她吗?”
李晓澄做了个深呼吸,暗自握拳。
“李晓澄,你要拍电影,我们出钱出人给你拍了。你为了王易燃,要嫁裴庆承,我没异议,裴慰梅也同意,你俩也相处得不错,皆大欢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不满足?”
刚刚才平复心情的李晓澄扬高声调,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拍拍胸口问李枭:“爷,你也年轻过。你年轻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兄弟,提上行李背上,自此再也没归家。你讲仁义,情深义重,一声‘兄弟’大过天,回忆起来依旧热血沸腾。可Tina没有吗?我没有吗?Tina费了多大劲才走到那一步,您知道吗?我第一次卖出去剧本,我也不懂别的制片人是不是会像她那样,半夜三更也要把编剧叫醒讨论细节,我也不知道别的制片人会不会为了项目,宁可得罪婆婆也要避免自己怀孕。我更不知道,别的制片人会不会为了项目成功,忍下所有苦涩,默默地当起隐形人。爷爷,你平心而论,你这么做,是否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