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有着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在阿依对上的一刹那,空白的大脑里掠过这样一丝感觉。明明和普通人一样都是黑白分明的眸子,然而望的久了,那双黑如浓墨的瞳仁深处却仿佛存在着另一双瞳仁,一对瞳孔套在另一对瞳孔之中,因为她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仔细去看,任谁都不会发现这双眼的异样。
那隐藏在表层瞳仁下的重瞳比前一层的颜色微微浅淡,有些类似于黑褐色。正是这双黑褐色的瞳仁望着的时间久了,竟然仿佛像汹涌起来的一团深邃的、望不到底的、迅速旋转的黑色漩涡。
这漩涡在阿依的注视下越转越快,越转越汹涌,似有一只由漆黑的云雾凝聚成实质形成的手从那一双眸子里迅速地、骇人地探出来,直直地罩在注视者的头顶,并迅猛狠戾地抓下去,仿佛要垂直灌入对方的头脑中,吞噬掉对方的灵魂。
即使被注视者有这样的意识,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座位上,双眸仿佛被牢牢地吸入那双黑褐色的瞳仁里,挣脱不开,也移动不了。
阿依觉得头脑一片混乱,灰白不定,眼眸干涩,她想从夏莲那双诡异的眼睛上移开目光,却做不到。不仅如此,连心脏亦变得麻酥酥的,那是一种仿佛被雷电击打过的感觉,她微微愕然,
夏莲搂住她的脖子,望着她逐渐涣散的眼神。这个丫头挣扎的时间真够久的。若是普通人,必会在眼光接触的一刹那就被她的重瞳捕获,她却在与她对视了这么久之后才渐渐涣散起来。眼看着她那一双漆黑的瞳仁渐渐变得空洞。即将一片空白,夏莲的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然而接下来令她大吃一惊的是,阿依漆黑的眼珠子却在她笑起来时突然转了半圈,竟落在她唇角的笑容上,随后无意识地眨了两下眼睛,虽然眨得有些艰难,这是下意识的举动。
夏莲愕然。心脏微沉,这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竟然有人能从她的*术中自行苏醒过来。不,并不是自行苏醒,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被完全迷惑,她的确陷入了她的重瞳里。陷入的却只有一半。
她并不是不受*术的影响,而是她的神智在面对诱导时反应得比普通人缓慢,在夏莲完全集中精力时她却只是陷落一半,若要让另一半神智同样陷落,夏莲必须要再加大力量,然而前提是在她加上一把劲之前,对方不会突然清醒过来。
毫无疑问,这一次她清醒过来了。
阿依捂着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有些木然,连离她近在咫尺的夏莲一时都没有看清。
夏莲望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眸光微沉。丰满的嘴唇勾起一抹高深莫测。
嘭!
就在这时,房门被从外面轰然推开。
巨大的声响把室内的两个人均吓了一跳,阿依被这么大的动静惊得心脏一颤,猛然回过神来,望向长身玉立,冷冰冰站在房门外的墨砚。愕然:
“墨大人?”顿了顿,火冒三丈地站起来道。“墨大人,你竟然又不敲门!”
墨砚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便不再理会,而是淡漠地望向夏莲,沉声道:
“夏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夜里无聊,来找依妹妹喝两杯。”夏莲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回答,望着他深沉如寒潭的俊脸,好可怕的样子,如果是其他女子被这样的表情注视,一定会吓得跑掉吧,她弯着眉眼抿嘴笑说,“没想到墨公子你与依妹妹居然如此亲近,深更半夜竟然都不敲门直接就闯进来了。”
她说着,笑眯眯地看了阿依一眼,本以为阿依会因为害羞慌忙否认她的说法,或者因为羞恼成怒生气地将墨砚赶出去,那样她们还能再喝两三杯。
哪知阿依却一脸困倦,小手掩着嘴唇,不停地打哈欠。
“夏姑娘请回吧,她要睡了。”墨砚也没去看阿依,双手抱胸,冷冰冰地盯着夏莲,锋锐如刀的眼神似要将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沉声道。
清晰明了的逐客令已经下达,夏莲也不恼怒,而是笑眯眯地望向阿依,希望她能说句话:
“依妹妹,你……”
然而让她愕然无语的是,阿依打哈欠的次数比刚刚更加频繁,上下眼皮直打架,仿佛很疲惫渴睡的样子。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术未得到有效施展的后遗症,她甚至看不出来她是不是为了下逐客令故意装出来的。
“莲姐姐,我好像喝多了,脑袋晕晕的。”阿依重新坐回椅子上,小脸红扑扑,萎靡不振地咕哝道。
夏莲惊疑不定地望了她一眼,唇角的笑容僵了僵,然而在眨眼的瞬间又平定下表情,抿着嘴咯咯一笑:
“依妹妹的酒量好像不太好呢,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依妹妹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罢,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向门外走去,在经过墨砚身旁时顿了顿脚步,对着他嫣然一笑,温和着嗓音,略带一丝调侃地抿嘴说了句,“墨公子还真是关系依妹妹啊。”顿了顿,礼貌地微微颔首,径自扬长而去。
墨砚站在门口,漠然回过头去,森冷如霜地望着她那高挑的背影渐渐远去,黑沉的眼眸眯了眯。
与此同时,坐在椅子上还觉得浑身发软的阿依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紧接着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铺里,直挺挺像捆木柴似的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闷响惊动了还站在门外的墨砚,回过头看见阿依竟然大头朝下直挺挺地俯卧在床上,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她扶起来,把她的身子翻过来。
脸颊泛红,呼吸均匀,胸前规律地一起一伏,看起来就好像是喝醉了睡着了,他微微一怔,虽然放了心,更深的狐疑却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他剑眉微蹙,顿了顿,先掀开床上棉被本想将她放在床上平躺好,哪知才一掀开被子,睡得正舒服的小赤懒洋洋地蠕动蠕动,继续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底下。
这画面太过惊悚,墨砚狠狠地抽了抽眉角,用一只长条软枕把小赤隔开,这才将阿依平平整整地放在床上,在她的脸上摸了摸,确定她的确没有什么异样,这才为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到窗下的圆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酒壶的确已经喝空了,不过以阿依在军营庆功宴上的酒量,与他人共饮一小壶酒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为什么她会喝醉了。
他将酒壶盖打开,闻了闻,只是普通的烧酒,没什么特别的,点心和小菜也没动,他让钟灿去问过,这些酒菜的确来自蓬莱客栈的厨房,蓬莱客栈内的人自然不会在饭菜动手脚,可是怎么会就这么喝醉了,应该不可能才对。他狐疑地望着床上睡得正香的阿依,心里觉得恼火,这丫头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现在竟然还睡得这么若无其事,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费脑子,真是没心没肺!
他刚刚外出回来,一听说夏莲进了阿依的房间便赶过来了,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可他犹记得在他进入房间的一瞬间,他看到夏莲和阿依挨得很近,那个距离即使是对于两个姑娘家来说亦很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夏莲那个女人,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这是常年跟一堆凶案悬案打交道的人内心深处特有的直觉,这个直觉一直非常准确,他相信这一次这个直觉所给他带来的怀疑也一定是正确的。
不仅是夏莲,还有兰陵秋,虽然到目前为止,关于兰陵秋的调查已经进入瓶颈,而被调查出来的部分却是无懈可击,然而他还是觉得兰陵秋的身上必有一些疑点有待挖掘。
夏莲,兰陵秋,两个可疑之人竟然凑到一起去了,这两个人竟还是师兄妹,而且还与静安会有牵扯。虽然静安会的成员很多,但这并不能保证他们与那个神秘的夏竹山庄没有联系,这两个迷雾重重的人现在竟然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若是巧合还好,若是刻意为之……
墨砚一双森冷如古井的眸子微微一沉,床上睡得正香的阿依和小赤集体在睡梦中打了个冷战。
兰陵秋正坐在桌前用小紫金炉鼎专注地炼药,门嘭地从外面被推开,夏莲大步走进来,一扭身子歪在床边的软榻上,嘴巴撅得高高的,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兰陵秋也不理她,她擅闯别人房间又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和她同行共处这种事总会发生,他习以为常了,继续专注于炉鼎里的丹药。夏莲歪在软榻上,等了一会儿,他却不来问她,愤愤不平地扭过头去瞪他:
“兰师兄,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兰陵秋也不答,连脖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夏莲不高兴地扁扁嘴唇,和这个棺材人相处总是让人觉得扫兴,她撅了撅丰润的唇瓣,用余光瞥着他:
“我给那个小丫头施*术了哦。”
话音未落,兰陵秋的手已经一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