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属于双瞳的一种,双瞳即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而重瞳的意思则是一个瞳孔里套了另一个瞳孔。
这样的眼睛非常罕见,但却是大吉的面相,因为上古神话里的许多人物都是重瞳。还有另外一种有些大逆不道的说法,这种说法是说凡重瞳之人俱是圣人之命,帝王之相,一登九五,长乐无极。
当然了,夏莲是个女子,她是不可能有帝王之命的,再说大齐国正繁荣时突然出现这个念头也太找死了些,然而阿依却在望见夏莲眼睛的那一刻脑袋里突然掠过这些想法。
她也很奇怪,夏莲的眼珠子十分漆黑,重瞳明明不是很明显,若不是离得特别近,很难看出来,阿依却在对上她眼神的一刹那,清晰无误地看出来了,这样的清晰连她也十分奇怪。
夏莲嘴角的笑容一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眸光略沉,紧接着对着她微微一笑:
“哪有,什么是重瞳?我的眼睛很普通嘛。依妹妹,要赶路了,未来半个月我们都会同行,要不要来我们的马车上一起玩?”她热情地邀请,但阿依却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地皮笑肉不笑起来。
气氛变得似乎有些怪异,阿依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望着夏莲的脸色,摇摇头。
夏莲这次并没有再热情地坚持,而是淡淡地笑笑,转身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阿依有些无措地摸了摸嘴唇。狐疑地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说错话惹莲姐姐生气了?”
墨砚立在她身旁,闻言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还真有能在不知不觉中挑衅别人的本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脑勺,沉声道:
“走了。”说罢,率先上了马车。
阿依捂着后脑勺,对于他的行为又有些不高兴,虽说他拍得并不疼,但这粗鲁的动作哪里是对待女孩子该有的。墨大人就算不懂得怜香惜玉,至少不要这么没有礼貌嘛!
尽管古县是归属宿州管辖的第一大县。距离宿州却有半个多月的车程,中途有二十几天是在广平府最高耸险峻的广平山内穿行。
已经开春了,虽然气温仍旧没有缓和过来,还是寒凉刺骨的。但绵延起伏的高山上,已经有许多坚强的植物开始渐渐地抽出新鲜的嫩芽,只怕再有一个月,整个大齐国就会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起来。
两辆华丽舒适的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山林中还算平坦的官道上,起先是夏莲和兰陵秋的马车走在前面,墨砚却压根没有谦让或想和他们同行的意思,直接命钟灿超车,远远地行驶在最前面。也不理会兰陵秋他们。兰陵秋他们亦没有加速,两辆马车至始至终都维持着用眼睛可以望见对方的最远距离,不紧不慢地匀速行驶。
夏莲坐在马车里。懒洋洋地窝在柔软的桑蚕丝引枕上,她明明是个明艳妩媚的美人儿,然而当她不笑时,那一张迷人妖冶的脸庞却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冷得刺骨,让人生不起半点旖旎的念头。
于是兰陵秋十分难得地今天没有一上车便钻研他的医书。而是先顺着马车窗探出头望了一眼远远地行驶在最前方的阿依和墨砚的马车,紧接着又端端正正地坐回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先前夏莲并不想理会他,只想当他今天的反常是脑袋不正常了,然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用的还不是空洞的眼神,而是浓浓的好奇,浓浓的同情,浓浓的幸灾乐祸,让她额角都快渗出汗来了。她皱了皱眉,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稀奇,好长时间没看过你的这种表情了,还真有点怀念。”兰陵秋的语调很平常,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在阐述事实,“说起来你的运气还真差,明明是去探话,却在阴沟里翻船,不仅什么事情都没探出来,竟然还让对方知道了自己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兰师兄……”夏莲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容,妩媚的容颜配上这样凝聚了滞血冰冷的笑容,明明应该极为不搭调,然而落在她的脸上,却极为和谐,寒凉刺骨,那是一种被冰冷的手掌攥住心脏时所产生的战栗感,“不要惹怒莲儿,若是莲儿被惹怒了,即使是兰师兄,莲儿也会让你从骨头里开始烂掉。”她说着,对着他绽开一抹明媚无害的笑容。
兰陵秋望着她,一双浅粉色的眼珠子不见一丝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黑色手套里苍白的掌心一瞬间涌出了许多细汗,顿了一顿,他不再开口,而是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卷医书,打开,阅读,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夏莲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眸色平淡地顺着车窗望向远处山间的风景,一只雪白的手掌上下翻转,柔嫩剔透的手背上面,一只硕大的红蜘蛛正在上面来来回回地爬动。
夜晚在背风的山谷内过夜,一白天都在保持相同距离前行的两辆马车终于一前一后地挨在一起,钟灿和兰陵秋他们那一辆的车夫在马车周围生了篝火。两方人显然都不是爱动的,谁也没有离开马车,而是在车里简单地解决了餐食问题。
直到夜深人静,看月色应该已经到三更了,两辆马车内均没有了动静,夏莲忽然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前方隔着车厢壁似乎能看见里面微微灯火的马车前,在车窗下站定。
然而还不待她有下一步的举动,上方马车帘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掀开,墨砚探出头来,一张俊美如玉的脸却比刚开采出来的千年寒玉还要冰冷上数百倍:
“夏姑娘,有事?”声线沉冷,比这山间凛冽的风还要锋锐割人。
夏莲没想到探出头来的会是墨砚,虽然她是一个喜欢美丽容颜的女子,可是眼前的这具美丽皮相她实在是消化不了,在他冷冰冰仿佛两人压根就不认识的态度里,她的嘴角狠狠一抽,讪笑着道:
“墨公子,我来找依妹妹,我那车里有好茶和好吃的点心,想请依妹妹一齐去喝茶谈天。”
哪知墨砚竟然连缓和的一眼都没施舍给她,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她睡了“,干脆地撂下帘子。
好无礼的男人!真是恶劣又差劲!
夏莲被他不客气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攥了拳头气哼哼地瞪着那还在摇晃的马车帘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去找小伙伴玩,结果到了对方家门口却被对方的爹直接叫“滚蛋”一样。话说墨公子你与那个小丫头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由你替她拒绝,你那一脸以保护者自居的姿态到底算怎么回事,真是个不讨喜的男人!
她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去。
马车内,墨砚听闻夏莲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回过头,望向窝坐在床上捧着医书一言不发的阿依。她明明听见了夏莲的声音,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且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虽然他有些弄不懂她的想法,她明明说过她什么也不记得,然而她在躲避夏莲的态度却太明显了。
剑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他望向车窗外,眸色微凝。
连续几日的赶路,夏莲邀请过阿依无数次,然而每一次不是由墨砚代为拒绝,就是阿依亲自腼腆地婉拒,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阿依不肯再和她玩了,这让夏莲多少有些沮丧。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林荫大道上,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要穿过广平山脉,再过不久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宿州了,夏莲单手托腮,歪着软枕,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绿意渐浓,良久,第二百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幽怨地说:
“兰师兄,我好寂寞!”
“……”兰陵秋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阅读医书。
顿了顿,夏莲又开始了每日必做的絮絮叨叨:
“兰师兄,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是在躲着我,我要她出来玩她不出来,我邀请她一起吃饭她也不吃,明明她很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还有啊,就是去如厕,她也宁可要那个墨砚陪,也不肯与我手拉着手一起去,那个墨砚明明是个男人哎。我又没有对她做过什么,那一晚的事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明明这样友好又亲切,她为什么就不理我呢,亏我还想和她做好朋友呢!”
“好朋友?真的假的?”兰陵秋平着嗓音抬头看着她问。
夏莲在他的注视下,扁了扁嘴巴,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很喜欢那个小丫头哦,就算立场不同,就算她最终会成为一颗可怜的棋子,可我还是很喜欢她哦,至少现在是这样。”她随即绽开一抹柔媚的笑容。
每当她想算计什么时总会这样笑,兰陵秋淡淡地道:
“小动物对于危险的预感是很强的。”
夏莲愣了愣,紧接着扑哧一笑:“讨厌啦,兰师兄,你不要骂人嘛,虽然那小丫头的确很像!”
“总比你把人当棋子要好。”兰陵秋平声回了句。
夏莲眸光微沉,唇角的笑意却愈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