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还要出门吗?”阿依询问。
“不,我去睦元堂看看,听叶妈妈说太太身子不舒服,我正要过去看看。你来得正好,听说你和芳怜都给太太诊过脉了,结果到底怎么样,怎么叶妈妈说的我没听明白。”
“……先生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怀疑自己诊错了。”阿依眼神闪烁,别过头去望向远处,“另外,我觉得先生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
秦泊南听着她少有的严肃语气,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顿了顿,向兰院外走去。
阿依悄无声息地转过身,静静地跟在他后面,秦泊南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扬眉:
“你也要去?”
“……”阿依刚抬起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撇过头自语似讪讪地道,“我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吧。”
“你要去也可以,不过你还是把药箱先放下再跟来更好吧。”
阿依微怔,歪过头仔细想了想,才在秦泊南越发迷惑的眼神里用力点点头,轻声说:
“我还是跟去比较好吧。”说着转身,撂下一句,“先生等我。”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回到卧房,急急地放下药箱,先用墙角脸盆里的水洗干净手脸,小赤吐着信子从凉快的房梁上下来,缠在阿依的脖子上,用三角脑袋蹭她的脸,把阿依吓了一跳,被它蹭了个毛骨悚然。连忙从药箱里取出从何家铺子买来的一品烧鹅放在盘子里,小赤立刻从她身上溜下去,滑到墙根下大快朵颐。
每一次看小赤用吞食的方法吃饭阿依总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重新把蛇腥味洗掉,擦拭干,在脸上涂了一层珍珠粉膏,又晕了一点胭脂才出门,秦泊南正站在院子里等她,两人一齐出了兰院,向睦元堂去。
来到睦元堂。刚走到门口,恰好看见柳叶捧着漱盂出来。看见秦泊南过来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放下漱盂屈膝行礼,提高声音道:
“给伯爷请安,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都没听到信儿!”
“我没让他们惊动人,太太怎么样了?”秦泊南含笑问。
“太太昨儿吐了大半宿也没睡好,早上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时被大姑娘劝着用了半碗粥,喝了两口鹌鹑汤,可是这还没到晚上,又全吐出来了。”柳叶满眼焦急不安地说。
吃什么吐什么,这的确不是一般的病,秦泊南闻言。眉头微蹙。
寇书娴一向善于保养身体,本身也不是体弱多病的类型,不应该会突然生病才对。更何况前一阵他给她诊过脉并没有发现异样。越想越觉得蹊跷,秦泊南没再言语,柳叶已经打起帘子,他步入室内,阿依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
寇书娴吐过了觉得略精爽些,若是往常柳叶在外面刻意提高说话声她在屋里应该是能听见的。然而今天或许是因为精神不太好的缘故,她竟然没有听见。秦泊南进去时她正拥衾倚枕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不对,睁开眼睛看见秦泊南时,唬了一大跳,霍地从床上站起来,先请了安,又连忙说道:
“伯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进来通知妾身,让伯爷看到妾身衣冠不整的样子,都怪妾身没有管理好府里的下人,那些下人真是太懈怠了,妾身今后一定会更加严格地管教,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太严重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说不要惊动你的。”秦泊南因为她过于严格的态度笑得有些无奈,顿了顿说,“听说你身子很不舒服,还是快躺下吧,我来给你诊诊脉。”说着,人已经在柳叶搬到床前的绣墩上坐下来。
“妾身身子没有不舒服,就是因为天气太热胃口不好,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竟然让伯爷冒着暑热特地过来,妾身心里过意不去。”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外道的话,就算不是什么大毛病该治还是要治,该吃药还是要吃。”
“是,那妾身就有劳伯爷了。”寇书娴眉眼含笑说,含笑时的语气比往日越发温柔,她重新坐回床上,自己挽起衣袖撸起镯子,伸出手。
阿依立在秦泊南身旁靠后的位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用三根手指轻轻按在寇书娴的脉搏,绷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秦泊南的手指刚搭上寇书娴的手腕,微怔,紧接着指尖轻轻抬起又一次按了下去,这一下面色猛然凝重起来,狐疑地望向含着温婉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寇书娴,心里也有些不相信,凝神诊了片刻,虽然脸面上没有太多变化,阿依却感觉到了他身上强烈的震惊与狐疑,却独独没有愤怒。
先生和太太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啊,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连本能的气愤都没有,阿依的心中越发不解。
秦泊南僵硬着面色,又让寇书娴伸出另外一只手,寇书娴这时才觉察到情形似乎变得有点不对劲,惊疑地伸出另外一只手,秦泊南又一次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寇书娴心里的狐疑感更重,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心跳得厉害,以至于脉率有些不稳。
秦泊南又诊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阿依:
“你诊过了?”
“是、是!”阿依见他突然看过来,心脏一紧,结结巴巴地回答。
秦泊南的眸色变得越发墨黑深邃,寇书娴见他们这样一问一答的,心里感觉到很不对劲,焦虑不安忽然涌出心脏,她才想开口询问,秦泊南已经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对阿依淡声道了句:
“跟我出来。”说话间人已经走出去了。
阿依心里的无措感越发强烈,她之所以跟来是因为担心先生会太受打击,来之前心里还存在着一点幻想,也许太太是生了和喜脉比较相似的病,虽然这一项可能性不大……现在看来应该的确是喜脉了,阿依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跟来这一趟,在这件事上她只是一个外人,被一个外人知道这样尴尬的事情,只会火上浇油吧。
秦泊南下了门廊,走到睦元堂院里种植的一棵梧桐树下,站定。
阿依磨磨蹭蹭地蹭过去,悄声立在他身旁。
秦泊南沉默了一阵,凝眉低声问:
“你诊的可是喜脉?”
“或许是诊错了,滑脉有很多种,喜脉只是其中之一……”
“我会连喜脉都诊不出来?还是至少四个月的喜脉。”
阿依深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轻声开口:
“或许是先生的,只不过先生事太多忘记了……”
“别突然说这么蠢的话,四个月之前我还在回帝都的路上,再说那种事怎可能会忘记!”
竟然说她“蠢“,先生简直像被墨大人附身了一样,她只不过是小心翼翼地想要改变一下气氛。
“这喜脉来得蹊跷,若是在我回帝都之前就已经有了的话……在我回到府里时我给太太诊过脉,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诊出来……”
“初期的时候先生就能诊出来吗?”
“十个人里面九个人我能诊出来。”
也许太太就是那第十个,阿依想了半天,蹙眉道:
“或许是与喜脉非常相像的脉象。”
“每天早晚害喜,这是孕期最常见的状况,我十二岁行医,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诊过许多喜脉,不可能连喜脉都诊错,还是那么明显的喜脉。更何况三个大夫都诊出来是喜脉,不相信那是自欺欺人。”秦泊南的眸色越发凝肃,语气森沉,带着一丝寒意。
阿依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小声问:
“先生,你生气了?”
秦泊南微怔,扫了她一眼,淡声道:
“不是生气,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先生,你这样是因为一点都不在意太太的缘故吗?”阿依因为他平静的语气,微微凝眉,轻声问。
秦泊南愣住了,望向她的眼神明显是一时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先生现在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被戴了绿帽的男人应该有的反应。”阿依抱胸,耷拉着眼皮小声说。
“你这么说……的确是,如果那喜脉是真的,那我的确就成了一个被妻子狠狠背叛的倒霉鬼了……”秦泊南想了想,好笑地说。
才反应过来问题的严重性么,再说就算是这样的表情也很不对吧……
“先生,你不生气么?”阿依直勾勾地盯着他,咕哝着问。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问题……”秦泊南沉默了片刻,淡声道,“这件事太蹊跷,我一时有些想不通。”
“太太不会做那种事的,更何况大姑娘马上就要出阁了,若是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情,大姑娘一定会被退婚的,太太那么疼大姑娘,对大姑娘的婚事又那么紧张,就算是为了大姑娘她也不会去做那种事的。”
秦泊南沉默了良久,才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秦无忧忽然由远及近地走来,看见秦泊南大喜,眉眼带笑地迎上前唤了声“父亲”,先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儿竟然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