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再有两个小时,你就要登场比赛了,这也将是这次赛事当中,你所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作为上届的冠军,你觉得这个冠军奖杯对你来说重要吗?”
王记者跟全峰算是老熟人,这四年里虽然她的工作越来越忙,却也依然没忘了想要做全峰的跟拍记者这档子事,平时没少隔三差五地就来骚扰他。
此时刚一碰见全峰,甚至不需要跟他多做寒暄,便在匆匆赶来的摄像面前向全峰抛出了这个乍一听像有些愚蠢,却藏了实实在在的陷阱的问题。
问一个即将参加决赛的选手,最终的冠军头衔重要与否就如同脱裤子放屁一般,傻子都知道很重要。
可是这个问题还有很多别的问法,比如你有多大把握赢,你做的准备怎么样?
王记者当然也可以这么问,但是那些问题也就跟纯粹的废话没什么两样,对选手来说,他肯定不可能在镜头前说我没准备好吧。
这就是王记者厉害的地方,她偏偏要问重不重要,按说也是一句废话,谁不知道冠军奖杯重要。
但是一旦选手顺着她的思路耿直地回答“重要”,那么后续可以引申的话题就多了去了,无论赛后比赛结果怎么样,对这个重要的解读权就完全掌握在了媒体的手中。
到时候要想怎么解读,就看被采访的运动员和她的关系好不好了。
全峰笑了笑,心说这小娘们学坏了,要么就是职业病犯了,过来采访他也要玩这种把戏,他转头望向直视着镜头,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重要。”
王记者面露喜色,正想借题发挥让他往坑里再多走两步,却又听全峰补充道:“每场比赛都一样重要,这场决赛只是诸多重要比赛其中一场,没有之前那些比赛的胜利,我走不到今天。”
王记者眉毛颤了颤,见他在采访的时候率先给自己的“重要”做了解答,没给他们二次发挥的机会,便立马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听到你提到了胜利,我们这些关注你的人也知道,你虽然因为年龄的限制,倒现在还没参加过官方认可的比赛,但是只要你出场,就未曾尝过败绩,而这次的对手据说跟你颇有渊源,又具有相当高的水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性,如果你的胜利被他夺走,你会做哪些调整?”
全峰看着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想过,不可能,我为胜利而生。”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
全峰再一次打断了王记者的话头,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在镜头前毫无顾忌地对视着。
十二岁的全峰在与羽翼初丰的强势女记者的对阵当中完全地占了上风。
王记者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过头对镜头说:“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全峰小选手非常自信,我相信这也是他一路能获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因素,那么就请大伙跟我们一起,对他今晚的表现拭目以待吧。”
说完,王记者示意摄像收了线,对全峰埋怨道:“你小子,怎么在镜头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全峰偏一偏肩头,躲过她挥来的粉拳,笑道:“谁让你上来就毫不留情面地问我来着?”
王记者歪着脑袋,“我不留情面?”
“冠军能不重要吗?”
王记者做恍然大悟状,“嗨,你看我,都成职业习惯了,一点也没意识到,你这孩子那么敏感干嘛,我还能害你吗?”
全峰笑而不答,一副那可说不准的模样。
王记者嗔怪起来,企图再次挥拳袭击他,却见到不远处的称重台上,阿来已经完成了他的检录流程,正大踏步向她们这边走过来。
她记者的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对方来者不善,立刻悄悄暗示摄像赶紧将机器打开,对准这两个选手。
全峰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异样,回头瞧过去,只见此时的阿来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目测已有一米八的身高,由于刚刚称完重,赤裸的上身还未重新穿回衣服,他将衣服攥在手里,努着肩膀向他走过来,虬结的肌肉分外惹眼。
这次赛事分外强调场外纪律,禁止运动员私自在场下碰面,就是怕运动员控制不住火气,在场外打了起来,对大会整体形象有所影响。
全峰一开始差点吃了这个亏,在心里并不想跟阿来提前碰面,他本来结束了检录工作之后就要去做热身,如果不是半途撞见了王记者,是不会与阿来产生什么交集的。
可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他,并且主动向他走过来了,他再离开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怕了对方。
何况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记者在旁边守着。
他干脆调整了站姿,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阿来,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来,开口问道:“怎么样阿来,看来在省队混的不错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阿来听了他的话却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走到几乎与他贴面相见的位置,举高临下地用鼻孔看着他,也不答话,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王记者见状连忙给摄像使眼色,让他将眼前这幕一秒不漏地抓拍下来,如果这场景发生得再早一些,在昨晚的朱山新闻里一定能占上三秒钟的位置,那样的话,这场决赛的关注度,连带着她的体育栏目的收视率都会再迈上一个台阶。
可惜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比赛,中心广场的舞台上预热演出甚至都已经开始了,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她赶制节目,但这一段放在她日后的赛场专题栏目当中也一样是一等一的素材。
全峰也不知道阿来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怨气,还是因为好容易闯进一回决赛而在镜头面前故意表现成这样,不过他倒是挺愿意配合阿来的表演。
他向前小迈了一步,将两人之间本就没有多少的空间进一步挤压,两人呈现出一种肚皮贴着肚皮的状态。
小庞助教怕他们两个打起来,一直在旁边拉着他,可他却不为所动,反而仰着头对上阿来的脸,脸上的表情倒是一片轻松。
这时候要是闹起事来,赛会一定很尴尬,对场外斗殴的明确处罚就是禁赛,可是这两人接下来要打的是决赛,这时候这样的处罚恐怕就没那么大效力了。
没想到全峰就这么盯了阿来半天,戏谑道:“阿来,你的鼻屎好大啊!”
阿来勃然变色,几乎就要挥拳打过来,全峰反而背着手昂着头对他挑眉毛,阿来寻思了一会儿,把拳头又放下了,后退开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别狂,到了赛场上我非把你打哭不可,我叫你一辈子都不敢进省队!”
阿来撂下一句狠话,对着镜头瞪了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全峰和庞助教却对他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这场比赛,跟全峰进不进省队有什么关系,何况他本人都已经先一步待在省队了,为何要跟在市队里熬日子的全峰说这样的话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