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只得遵旨,因延禧宫太远,乾隆上辇,我上舆。进了延禧宫正殿,见嘉贵妃正喝药。
嘉贵妃推开药碗,起身要给乾隆见礼,乾隆抬手止住她,顺势坐到她床边,接过药碗命她把剩下的半碗药喝了。
乾隆柔声跟嘉贵妃说:“刚刚听皇后说是陈年旧疾,即是陈年旧疾,你自己也该当心些。”
我给嘉贵妃见过礼后,立于乾隆身后。嘉贵妃一面称是,一面命宫女给我看座,我笑着摇手,称不用。
嘉贵妃对乾隆道:“昨儿令妃给臣妾送来一大包上好的人参,臣妾用着甚好,今儿觉得大好了,皇上不必惦念。”
乾隆道:“人易发喘。须服人参,既然人参用着好,打发人去内务府多取些。”
嘉贵妃笑道:“令妃送来这些足有一斤,臣妾每日二钱足够了。”
从延禧宫出来,乾隆问我:“你把你用药的人参给了嘉贵妃,那你今天汤里不是少了一味药?”我笑道:“不过从中取了一些,何况臣妾还有一棵上等的老山参。”
乾隆笑了:“别人不了解你,朕还不了解你,你那一棵人参可是留着买北京城,你怎么舍得自用?”
乾隆边走边跟我说,近年来人参盗采严重,甚至还有现任官员,在吉林、宁古塔等处偷挖人参。被抓获后,不但将其革职,还从重治罪。还有盗采人参者偷偷越境,逃往朝鲜,也不想想朝鲜是大清的藩属国,岂敢收留他。被潜送回国后即正法示众。以往偷刨人参的旗人,一般发往近处服役,恐其仍去盗采,改发云、贵、川、广等烟瘴地方。并销去旗档,交地方官管束。(对于旗人来说,销去旗籍,处罚算相当重了)别说盗采有罪,就是私买人参十数两也要治罪。可是如此重罚下盗采仍是屡禁不止,人参也越来越珍贵,连宫里太医院都时常短缺。
嘉贵妃病了,太医院因没有人参,去找皇后,皇后说她那里也没有,叫人到我宫里问问,人参于我来说是补药,而对嘉贵妃则是治病的药。也不知道她用多少,我便带着巴朗去太医院,把给我配药的人参,我也认不出什么是上好的,又怕巴朗等有私心,专挑好的给我留下,我就从中抓出一小把,其余的都给嘉贵妃送去。
回到养心殿,乾隆命李玉去库房取两斤上好人参,一斤给我,一斤给嘉贵妃送去。另外宣内务府总管德保过来回话。
德保来时,乾隆问他:“三阿哥成婚时,三福晋的嫁妆银用了多少?”
德保回道:“共用过崇文门税务银八千三百余两。”乾隆点了点头:“永珹大婚在即,永珹福晋的妆奁也按照永璋福晋之例办理。”
德保遵旨。乾隆问他内务府还有多少上好的人参可用,上次赏岳钟琪的二斤人参,怕要用完了,乾隆想再赏给岳钟琪二斤。
德保回道:“年初到现在内府收进的人参不足一百斤,近半月赐直隶总督方观承人参三斤,青州将军罗山人参一斤,京里王公贵族、文武大臣的赏赐更是数不胜数,内府库存一时不足,若是普通的三十、五十斤也有,可是上好的,怕是挑不出许多。”
乾隆点了点头,“你先挑挑看,若是不足,从朕的库中拿出些补足。”摆手示意德保下去。
岳钟琪的长子岳浚之前因亏空银子,被免职,又被罚工,乾隆因岳钟琪平西藏有功,免其罪责,将他调入京师安排个鸿胪寺卿的职务,可是上任不久,岳浚便过世了。岳钟琪给乾隆上折子,奏请从他的俸银中扣还儿子巡抚任内未还完的银子。乾隆回谕,‘此项未完银两,原系岳浚名下应追之款,若使岳浚尚在,自应按数追完。今其子既已物故,岳钟琪尚属旧人,从前曾经出力,着将岳浚未完银四千九百余两,加恩免其追缴。’
等德保退出去,我问乾隆:“四阿哥定了谁家的姑娘,几时成婚?”四阿哥今年虚岁十六,乾隆十六年,四阿哥十三岁时指婚阿里衮之女,阿里衮是讷亲与策楞的亲弟弟,出身好,自己又是封疆大吏,嘉贵妃很满意,可是定亲不久,姑娘便过世了。
四阿哥小时候跟我就好,现在虽大了,每次见我都是额娘不离嘴。我想着四阿哥成婚,我定要送份大礼。
乾隆笑着点了我鼻子一下:“你比嘉贵妃还急。朕给四阿哥定的是和硕额驸富僧额的女儿。”三阿哥的岳父也是额驸。
乾隆道:“四阿哥的岳母是皇十三叔怡亲王次女,额驸富僧额的母亲与岳母都是太子太傅原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我脑子顿时就乱了,理了半天,才理出四阿哥岳父与岳母是姨表兄妹。小福晋父母是近亲,四阿哥与小福晋也是近亲。这样会不会影响下一代。
乾隆告诉我,因今年十月给四阿哥完婚,富僧额因备办妆奁等项,奏请借支俸禄及养廉银。乾隆心知肚明,凭额驸家境,岂会拿不出区区几千两银子。分明是因三阿哥福晋的妆奁是内务府出的,他不好意思明着跟乾隆要,才假意提出要借银。同样的儿子,同样身份的岳父,乾隆岂会有偏袒,故而告诉他不必借领,由内务府照三阿哥福晋之父之例官办。
正说着话,李玉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俯身道:“万岁爷,大学士傅恒在殿外候旨。”
乾隆忙命传,知道傅恒未召见进宫,必是有急事。
傅恒进殿,跪倒磕头,乾隆命他起身,傅恒又给我见了礼,焦急地对乾隆道:“皇上,岳钟琪病故了。”
乾隆一惊:“前些日子不是说偶感风寒吗?”
傅恒道:“黄廷桂来的折子。奴才接到折子,便急着送进宫来,说寻到逆匪陈琨行踪。前往重庆,督缉要犯,擒获过半,体力不支回转川蜀,于中途病故。”
我知道乾隆有要事要跟傅恒商讨,便起身回了西耳房。
岳钟琪过世,乾隆很心痛,特别是大战之前,可是想着身为武将,岳钟琪也算善终了。乾隆降旨再加恩,连岳浚巡抚任内已经还完的银子,也悉数退还。岳钟琪所得恤典,俱照例给予。岳钟琪在世时是公爵,不能世袭,乾隆念其子孙无一世职,便赏给岳钟琪一等轻车都尉,令其子孙世袭罔替。以示乾隆追念旧勋之意。又命黄廷桂,等岳钟琪子孙守孝期满后,上报朝廷,给予官职。
皇后亲蚕礼回宫时,脸上虽有风霜之色,但是心情却是极佳,终于以皇后身份参加亲蚕礼。乾隆总说皇后心计深,但我觉得皇后喜怒形于色,不像是有心计的人。
乾隆这个皇帝当的真是劳心劳力,连江南唱戏的伶人,私自蓄发也要管。说什么‘本朝制度所关,岂容任其干禁妄为,且似此男女无所分别,安知非奸伪之徒。’
乾隆总申饬官员无能,可是不论大事小事,他事事都要插手管,官员都被他管得都麻木了。何况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乾隆如今过度的付出,真怕将来有一天,他疲倦了,心也乏累了,不想管事,也不愿管事了。大臣懒政还有皇帝可以顶着,可是皇帝要是懒政,那还有谁能顶着!
进二月以来,定边将军成衮扎布及钦差尚书舒赫德的奏折,像雪片似的飞往京师,前一封奏折,准噶尔的首领还是策零长子,次一封便是,前些日子被追捕的达瓦齐与阿睦尔撒纳合力杀死策零长子,达瓦齐当上首领。没过两日,达瓦齐和阿睦尔撒纳两人反目成仇,两大势力再起争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乾隆传旨定边将军厚待投诚过来的首领及牧民,先就近安置种地游牧,等寻到适合居住的地方后,再行移住。各赏其牛羊。等居地定下后,再办理分立旗分,编设佐领事务。
乾隆虽然动了平定的心思,但还没议准出兵日期,偏赶上达瓦齐看不清时局,竟派遣特使,以阐扬黄教、休养众生为名,想与清廷修好。乾隆一听就火了,达瓦齐犯上作乱,辜负噶尔丹策零之恩,杀其子,夺取台吉之位,令喇嘛破戒还俗,有这样阐扬法教的吗?准噶尔原本就是我国疆土,有多大脸竟敢以邻国自居。
乾隆召见诸王及满洲大臣等,宣示办理平定准噶尔事宜,满朝文武只有傅恒赞成平准,其余都是反对出兵。乾隆告诫众大臣,说他‘既不强取他国之寸土。亦不无故轻让我寸土于人,夫开边黩武,朕所不为,而祖宗所有疆宇,不敢少亏尺寸。’又说他‘总理天下事务,应办之事,绝不会因众人阻挠,而退缩不前。’明确告诉满洲大臣,此次出兵,他已筹谋许久,岂会因为众人怯懦,而失掉机会。乾隆跟众满大臣说,此时达瓦齐谋权篡位,众心不服。数年后,他内部安定,仍会来与我为难。如那时平叛,必会大费周章、亦多有不便。
难怪满大臣惶惶不安,战争对满大臣来说就是一劫,朝中有几人如傅恒胆大不怕死的。(傅恒平日里是个彬彬守礼的文臣,可是一听说打仗,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傅恒主战与乾隆不同,对乾隆来说,打仗是花钱和动嘴,而傅恒可是玩命。)这些年每逢有战事,满大臣战死的不算,就被乾隆赐死就有多人,而且个个都是朝中重臣。平上下瞻对赐庆复自尽、平金川斩讷亲,特别讷亲,不但出身于勋贵之家,而且是当朝首辅。
乾隆议定二十年正月动兵,分两路出兵伊犁。朝廷开始暗中备战,从各处挑选战马,乾隆传旨命察马大臣,今年正当用马之际,临期若有疲瘦残疾马匹。惟其是问。
因五月六日将前往热河,七月初五前往吉林,为了不耽误军营事务,命人在出巡沿路安设台站,以便能及时收到军报。因之前用兵之时,西路将军兵丁,都是汉人,因此军前所有事务,都用汉字奏报,现今办理准噶尔之事,都是满洲大臣,所有关系军机事件,俱用清字奏报。
因原定边副将军成衮扎布性格懦弱被罢免。乾隆调两广总督策楞,接任定边副将军。命侍郎兆惠、协理军营事务。舒赫德、成衮扎布、萨喇勒、来京面领谕旨。喀尔喀亲王额琳沁多尔济、管理喀尔喀兵丁事务。贝子车木楚克扎布、公齐旺、随同策楞等办事。
这日,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谈论起嘉贵妃的病情,皇后道:“前两日臣妾去探望她,说已经好些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嘉贵妃自从九皇子夭折,身子日渐衰弱,按理说宫里数她皇子最多,她最该看得开。”
皇后道:“何尝不是呢?别说嘉贵妃,就是臣妾也该看得开。皇子生得再多又如何,到底不如某些人,身无所出,架不住人家受宠啊,皇上对其更是言听计从,后宫干政一向大忌,私雕假印,诓取财物,一向都是斩立决,偏今年皇上开恩,说私雕假印,固属藐法,但所犯止于撞骗财物,即使情罪可恶,于秋审情实候斩,都以为重了,何况斩立决,大失轻重之宜。因此还申饬班第等人。”
我曾在乾隆面前说过私雕假印,判杀头,有些过重了。我一直觉得能骗官府的银子,不是情商高,就是智商高,即便他不骗,也说不定进了哪个贪官的腰包了。可是班第被申饬之事,实在跟我无关。
皇后害我之心,真是时刻都在。
皇后每次修理我,乾隆势必回敬她,都摆到明面了,可是皇后越战越勇,斗我之心,丝毫不减。而我只能受夹板气。
太后扫了我一眼,笑了笑:“或许皇帝觉得私雕假印,谋取的不过是小钱,网开一面也是有的。”
皇后撇了撇嘴,还想说话,太后抬手制止住她:“哀家累了,都跪安吧。”太后破天荒一次没给皇后面子,把大家都轰了出来。
还没等我出殿门,明月叫住我,我以为她有事,她小声道:“皇后刚刚在太后这儿没讨得着好,这会儿怕是在宫外等你,你晚些出去避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