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正巧是个艳阳天。陆豫的棺木被送至了京城。街道两旁有诸多的百姓自发地走上街迎棺入城。
江舒琬原本满头的青丝此时变成了花白自那日她昏迷后醒来头发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出现时四周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周围皆是议论之声可她已毫不在乎。
江舒琬带着一众仆人站在府门前等待着。本来江舒琬从前侍妾的身份是不能出来的,但陆豫死前的一封遗书却还了她个自由身而且还求皇帝准许她继续居住于王府之中,也因此今日她才能站在门口迎接陆豫。
如今虽是初冬,却也是极冷的江舒琬一身单薄的孝服在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她的双腿被冻的快要失去知觉。期间有人上来劝她进去等但她却只是一言不发的轻轻摇头拒绝。
终于在街道的尽头她看见了陆豫的棺木。这一刻,江舒琬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克制住自己想要跑过去的脚步站在门前等待。
终于,棺材被抬到了门口。
只见江舒琬跪下身去。“民女江舒琬恭迎王爷回府”如今她已不是陆豫的侍妾只能自称民女。
这是江舒琬在陆豫出征之前答应他的。要在他凯旋之日亲自在王府门口迎他,彼时他会送她一份大礼,只可惜这礼她是再也收不到了。
棺材被停放在王府正厅,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光是门口的马车就占了大半的街道。
管家招呼着宾客,江舒琬一身白色孝服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烧着纸钱,从白天到黑夜滴水未尽。这期间,有不少的宾客看到她时也是议论纷纷只是这些她都不想再理会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黑夜,待宾客都走完后王府终于安静了下来。老管家刘伯也走了过来。
“姑娘起来吧”
“刘伯,你说王爷怎么会被人害死呢?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江舒琬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火盆眼中有泪滑落。她麻木的烧着纸钱,声音中满是痛苦不解。
“姑娘,这是王爷的遗书”刘伯也想不明白,在她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长叹一声将一封信放到她旁边后,便沉默着退到了门外。
江舒琬听见还有遗书逐渐回神小心翼翼拿起一旁的信生怕一个不慎就将其损坏了。
她扶着墙壁慢慢的起身,因着跪了太久的缘故此时她的双腿已然没了知觉。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她借着灵堂的烛火看完了整封信后一言不发。
跳跃着的橙红色的火焰与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幽暗灵堂里显得诡异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她将信收好沉默着起身离开回房去休息。
后面几日的吊唁很快就过去了,期间皇帝也来过了一次。江舒琬有条不紊的招待着王府前来哀悼的客人,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脆弱的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陆豫而去。
很快,终是到了出殡的日子,文德帝特意派了两位皇子前来扶灵,这天大的荣耀让百姓们对皇帝赞不绝口皆说此乃明君。
陆豫的棺木按照他的遗愿,没有葬入皇陵,而是葬在了皇陵附近的一座庄子里。那里气候冬暖夏凉,风景极好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青山绵延起伏好似一条腾飞的巨龙,近处有一个不大的湖泊,阳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好似有人将一把碎金洒在了湖面上。
江舒琬在知道后没有说话,她知道那是大齐所谓的龙脉所在,陆豫是想死了也要守着这里。这样一心一意守护大齐的人,可偏偏有人就是容不下的他。
在陆豫被下葬之后没多久,江舒琬便被皇后召进了宫待了五六日,出宫时就得了个华安郡主的名头,与一道自己求来的为陆豫守陵的圣旨。
她出宫的那日大雪纷飞,江舒琬正巧遇见了自己那复职回京的父亲江涛入宫面圣,鲜红的宫道被白雪覆盖。
父女二人相迎走来,江涛颇颇有些咬牙切齿又得意的看着这个几年不见的女儿。站在原地,只等她过来拜见,却只见江舒琬目不斜视的直接略过他而去。
“站住,你这不孝女!父亲就站在此处你却熟视无睹,简直是目无尊长,这便是你几年在豫王府学来的规矩吗?”
“我们认识吗?不知你是谁的父亲。倒是瞧着有些面熟呢,哦,我忘了你是刚被调回京城的江侍郎,不知你有何事?方才未看见侍郎走过去,实在是华安的不是。”
“你这不孝……”江涛刚想训斥他,却陡然停下,她自称华安,这是用郡主的身份来压他啊!江涛怒视着她,还想说什么只是还未张口便被打断。
“江侍郎五年前你将我送入豫王府时,是写了断亲书的并且在官府是盖了章的,如今你可不是我的父亲,更没有资格去训斥郡主。”
“你这孽……”江涛被她气的几欲吐血,偏偏想到那句郡主又生生的忍了回去。
江舒琬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可笑又无趣,没有再与他多说而是淡然的转身离去。
她一个人走在红白交错的宫道之上。无端的背影中透出几分落寞。
又过了两个月,正是腊八节前夕京城里到处喜气洋洋,江府却传出了坏消息,刚被调回京城任职不久的礼部侍郎江涛,又要被调到岭南做刺史,看似都是三品,可谁人不知岭南气候恶劣路途遥远前去上任者都是得罪了人的。
京城中不少人都想起了新封的华安郡主。此时,江舒琬正在豫王府内清点行李,准备不日便启程去守灵。
“砰!砰!砰!”王府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江舒琬你个不孝女,开门给我滚出来”门外是江涛的一儿一女,江舒琬名义上的弟妹。
嘎吱一声,大门被打开。
“江诗芸,江长丰?你们一个已经出嫁的新妇,一个不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岭南。反倒跑到我这来做甚?”江舒琬一袭银白袄裙站在门口,面色冷凝。
“你还有脸问?江舒琬你目无尊长,残害手足,你说我们来做什么?”江诗芸冷笑着此时她一身大红色的宝象花纹袄裙衬得小脸娇艳如花对比之下,江舒琬更显柔弱苍白。
“我何来的长辈手足?”江舒琬浅笑着看着两人被冻得苍白的脸。
“你……你放肆!父母健在,你却一身素白就是大不敬。如今还口出狂言,简直枉为郡主”江长丰上前怒斥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如同几年前一样令她作呕。
当年她初至京城,到了江府之后跟这两人明里暗里的刁难过不知道多少次。后来陆豫重伤濒死皇帝下旨寻八字契合的女子冲喜,他们就故意去与江涛说以侍妾之名让她去给陆豫冲喜,可恨的是江涛一听就同意了,丝毫不顾父女之情。不过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所以才能把她卖的毫不犹豫。
“啊!”江诗芸姐弟被一盆污水泼个正着,高声尖叫起来,江舒琬抬头看见就只见宋嬷嬷带着下人,将地上的积雪不停的朝二人去。
“我呸,哪来的脏东西?敢在豫王府门口撒野。还不快滚!”宋嬷嬷对着他们骂骂咧咧的将东西收好后也不离开就站在江舒琬的身后瞪着他们两个。
“江舒琬!你克死了你娘,又克死了陆豫那短命鬼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对你好的人都死了,你还敢指使下人来这般对我们你小心日后自己也不得好死。”江诗芸被气的跳脚指着江舒琬怒骂。
下一刻,一把扫帚朝着二人打过来,直直的朝他们的脸上招呼过去。两人想躲却被王府的下人给抓住,扫帚对着他们的脸一下又一下没一会儿变红痕交错甚至溢出了鲜血。
“啪!”扫把被丢在地上,江舒琬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靠在宋嬷嬷身上红着眼。
“若还有下次,我再听见你们辱骂王爷,咱们走着瞧,我定然让你们生不如死”江舒琬气的站不稳最后是被宋嬷嬷扶着回了府。
三日后,江涛一家改了原本出发的日子,连东西都未收拾好早早的就去了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