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面色骤变,刚要开口,却听得自家公子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倒是把栾胜也给惊住了。
“笑什么?”栾胜问。
顾西辞抚过手中的折扇,“栾督主,怕死吗?”
栾胜看着他,没有言语。
“您自个都答不上来的问题,却要问别人?”顾西辞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何等的淡然从容,“试问这世上之人,有谁能坦然赴死,饶是您那些死士,若是您纵他们自由,且问谁愿意为东厂卖命?”
奈风紧了紧袖中手,眉睫微垂。
“我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死,有错吗?”顾西辞句句诛心,字字带血,“栾督主不也是如此?东厂杀了那么多人,究其原因,不还是为了您的荣华富贵。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否则这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栾督主要来何用?”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直白的跟栾胜说这些话。
栾胜也是头一回遇见,有人这般真诚的回答他的问题,不加遮掩。
一时间,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栾督主身为东厂提督,想必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溜须拍马是必须的,但若是身边连个说实话的人都没有,恐怕……”顾西辞半低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要这代价,栾督主要不起,那这实话就可以实说。”顾西辞接过话茬。
栾胜瞧着他,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如既往的唇角带笑,似笑非笑,这小子还真是太看得起他自个,真把自个当人物了!
在顾东朝的消息没传来之前,栾胜是不会动顾西辞的,但他相信,顾东朝很快就可以掌控南都,到了那时候,就没顾西辞什么事了。
更甚者,巴不得顾西辞死在殷都。
顾西辞没了,南都就是顾东朝的天下!
“顾公子好大的口气,真是后生可畏。”栾胜徐徐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瞧着他,“当然,能住在皇上的偏殿里,也算是本事。”
顾西辞点了一下头,“多谢栾督主夸赞,必不会让您失望!”
“最好如此。”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有本事进来,就得有本事……活着走出去。”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忽然又顿住脚步,回眸瞧着顾西辞,“忘了问一句,你在等什么?”
顾西辞抬眸看他,面色平静。
“不过是个玩笑,莫要在意。”栾胜抬步就走。
待走出了角门,奈风瞧着自家督主的脸色,旋即沉冷了下来,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督主,您是不是怀疑顾西辞?”奈风到底是跟着栾胜多年,能察言观色,“可他被困在偏殿,别说是与外头通消息,便是自身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这人城府太深,沉静得让人心慌。”栾胜顿住脚步,幽然吐出一口气,“杂家问他那一句,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说明早就预料过,杂家会那么问。”
奈风心惊,“他都猜到了?”
“不管是猜到,还是天性如此沉稳,等到顾东朝掌控了南都,这顾西辞绝对不能留。”栾胜周身杀气腾然,“留心王太医给他开的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奈风颔首,“奴才会避开东厂之物,尽量让他去得自然。”
“明白就好。”栾胜抬步离开。
慢性之物,十天半月的慢慢淬入,一时半会要不了命,毕竟,这等缓缓而来之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东厂做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早就惯了……
待栾胜一走,云峰的眉心便紧紧拧起,蹲在了软椅旁边,仰头瞧着自家公子,“公子,您方才这般言语,怕是要激怒他了,这满宫里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万一他对您下手,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你猜……他敢不敢在偏殿,对我下手?嗯?”顾西辞尾音拖长,唇角挽起苍白的浅笑。
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