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夏琴的来历之后，余哲森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像安志天这种级别的管理局官员身边多半会配有仿生人作为“秘书”。
这种“秘书”一般兼具贴身保镖的功能，也能协助处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
只是没想到，老安的“秘书”会是夏琴这样的……
“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夏琴用充满耐心的目光注视着余哲森。
余哲森发了许久的呆，回过神来之后有些难为情，撇开目光道：“有很多问题，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你现在算是在执行公务吧？不打扰了。”
“我的任务就是带总局长回去。”夏琴看了一眼醉倒在吧台上的安志天，“不过稍微晚一点也不要紧，所以你想问什么现在尽管可以问。”
“刚刚你说你的情感模块更趋近于娅琴阿姨，那你对老安……”余哲森表情纠结，因为思考到了比较复杂的伦理问题，“你知道老安和克莱尔·海瑟薇再婚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夏琴笑了：“我还以为你想问战斗性能相关的问题，没想到你更关心八卦。”
“这怎么算八卦呢……”余哲森挠了挠头，“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我也尊重AI的模拟人格。”
“得知总局长再婚而且是和克莱尔·海瑟薇那样可靠的女人，我自然很高兴。”夏琴回答道，“虽然我的虚拟人格参考的是颜娅琴女士，但我时刻都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是一个AI。我存在的意义是就为总局长服务，不会把宝贵的运算力浪费在无意义的情感消耗上。”
余哲森进一步对她产生了好奇：“你主动抑制自己的情感模块？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是的，像吃醋、焦虑、孤独之类的情感不会在我的虚拟人格上出现。”夏琴爽快地说道。
说完之后，她注意到余哲森的表情变化，忍俊不禁道：“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同情的表情？你的共情能力对AI也一视同仁吗？”
“我以前也以为AI就是AI，和真人总归有区别，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伙伴，值得我用一辈子去铭记和怀念。”
“你的伙伴是个AI？”夏琴做了一个表示吃惊的口型。
余哲森点头，双手捧着酒杯揣在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让我觉得这个世上有很多绝世无双的AI，她陪伴我的时候我甚至都想过哪怕这辈子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也无所谓。”
夏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一生的情感寄托在AI身上多少有点脱离现实，站在颜女士的立场上思考，我很为你的未来担忧。”
“你还是清醒一点吧，毕竟你的内在也不是真的娅琴阿姨。”余哲森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拒绝接受夏琴的劝谏。
“总局长会忧愁的，为他排忧解难是我的本职工作。”夏琴说着在余哲森身边空的高脚凳上坐下，“你是他如今在这个世上最为在乎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那份望子成龙的心情。”
余哲森哑然失笑：“我这样难道还不算‘成功’吗？我才23岁，拿到了扞卫者勋章欸。”
“或许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不仅仅包括荣誉成就。”夏琴思索道，“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往前走得很远。”
“在安全局中晋升吗？”余哲森顺着她的话遐想，“能晋升当然最好啦，多拿点薪水可以改善生活条件什么的嘛，不过如果晋升之后要活得更加辛苦那还是算了……我觉得过去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已经把这辈子该打的仗打完了。”
夏琴忍俊不禁：“该打的仗打完了？那应行的路行尽了吗？当守的道守住了吗？”
“我又不是宗教徒。”余哲森耸肩，“我只是在跟你阐述一种平和无争的人生态度。可能是因为离开星舟市的两年里我已经吃过足够的苦头，所以现在的普通生活已经让我比较满意了。”
“哦？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夏琴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在七岛市安全局混一份工作，住单位分配的房子，和最重要的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都这样顺了还不满足的话就太贪心了吧。”
“听起来你想要轻松一点的工作，厌倦了在一线的战斗？”
余哲森以闲聊的语气回答道：“没有人天生喜欢与危险相伴的战斗吧？如果可以避开的话，我当然希望活得轻松一点。”
“那或许有份工作很适合你，总局长之前还在犹豫，是否要派你去做。”夏琴说着看了看安志天。
“安全局的工作？”余哲森将信将疑，“安全局还能有轻松的工作吗？难道是去治安良好的区域巡逻？”
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之后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毕竟要论治安水平星舟市已经是最好的地区了，可最近还是接连发生了复合型异能犯罪者袭击事件，可见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那夏琴口中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余哲森很好奇。
“有人想调你去沃尔沙巴克的特殊人才训练基地当教官呢，调令目前还卡在总局长那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夏琴笑眯眯地问。
“你说什么？”余哲森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我表达的不够明确吗？”夏琴纳闷了一下，“鉴于你在之前的战斗中出色的表现，训练基地方面希望你能过去担任教官，参与专员的进修培训工作。”
“我……当教官？合适吗？”余哲森睁大眼睛反问。
“你在七岛市的时候已经接触过培训新人这件事了吧？”
夏琴的眼瞳之中闪过一阵微弱的蓝光，那是她的电子脑在调取安全局内部系统的档案。
面对发愣的余哲森，夏琴继续说道：“有一个名叫简依然的专员，从文职岗位转到战斗一线部门，跟随你磨砺见习了一段时间，进步非常明显。”
余哲森的神情有些难堪，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夏琴，无声地表达不满。
“简依然专员在平息灾厄级异能者事件的最后失踪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七岛市的善后搜索工作队没有发现她的遗体。”夏琴侧歪了一下脑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余哲森：“七岛市安全局最终将她作为牺牲人员上报，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她可能还活着，但未必是以简依然专员的身份。”
夏琴嘴角扬起，突然逼近余哲森的脸颊，在他耳侧轻语：“按照你的性格，在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哪怕对方的立场很可疑，你应该也会把她放走吧？”
余哲森下意识地朝安志天的方向看去。
他并不害怕夏琴洞察了自己的秘密，只害怕这个秘密会伤害安志天的感情。
无论如何，安志天都无法接受放跑一个归临教派的高阶祭司，更不用说简依然在撤退时不但全须全尾还带走了一批异能人才。
“你好像很容易上套。”夏琴回正了侧歪的脑袋，收敛起刚刚那个略显不怀好意的笑，“你对我的猜测，表现出的不安远远超过愤怒。根据我的思维模拟模块，计算得出猜对的可能性超过90%，虽然这令人难以置信。”
“仿生人也有情感倾向吗？面对超过90%可能性的数据，还会‘难以置信’？”余哲森已经在暗暗评估夏琴对自己的威胁程度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打算骇入对方的电子脑做个数据删除。
“当然，你不是知道我的情感模块来自颜娅琴女士吗？”夏琴用理所应当的口吻回应，“所以我在情感上很难相信你真的会那么做，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总局长吗？”
“背叛？这是否太严厉了。”余哲森表现得很无辜。
“在我看来，这和背叛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理由。”夏琴取走了他面前的酒杯，把剩下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余哲森笑了笑，有些逆反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你只是个徒有其表的仿生人。”
“这话有点伤人。”夏琴低了低头，“好吧，给我半分钟，容我清除掉这段谈话的记忆数据。”
余哲森不解：“为什么？你不是管理局派给老安的‘秘书’吗？你要为我保守秘密？”
“我的AI是自由的。”夏琴语气得意，“其实哪怕是总局长也不能完全命令我。”
这可真是令人吃惊，余哲森心想，迄今为止他只见到过一个真正称得上“自由”的AI，那就是时心。时心显然已经具备了独立的人格，并且不受任何框架约束，偶尔也会抵触来自他这个“宿主”的命令，采取她自己认为正确的行动。
余哲森猜测，或许是因为只有时心的创造者——汤溯光本人的指令才能对她产生绝对的命令权，但汤溯光消失了，所以时心变成了一个无主的AI，又得益于她自身的超凡性能而显得自由无所拘束，可夏琴凭什么说自己的AI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