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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夜路上疾行,不多时,在呼呼风声静止的时刻,如痕已在外禀报了:“将军,候府到了?”

刚掀帘下马。等在大门外的路总管就恭敬地迎上来,瞟了一眼跟在莫璃大将军身后亦步亦趋的李诗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去。

“莫将军,侯爷正在厅中等候!”路总管伸手带路,“请!”

莫璃大将军迈步走在最前面,李诗语拽着他的袖子紧跟身后,如痕跟在最后。

三人被带到府中正厅。

神医传亦一身白色布衣,立在厅外。见到莫璃大将军,知其身份,忙躬身一礼。

“侯爷现在何处?”莫璃大将军问道。

神医传亦扫了一眼李诗语:“侯爷想见卿将军!”

莫璃大将军转身看过去,只见得李诗语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衣袖:“侯爷想见你,还不快去!”

“我一个人去?”李诗语指指自己,偏头不屑,“不成,你要跟我一起。”

莫璃大将军语重心长地小声道:“侯爷找你,必然有要紧的事儿,我去不大方便。”

“可……”

“放心,侯爷是不会伤害你的。”莫璃大将军看着李诗语止步不前的样子,安慰道,“我自在这里守着,你若不出来,我便不会离去。”

“真的?”李诗语表示怀疑。但见莫璃大将军点头,心中一动,只好随了那路总管进去。

“莫将军,在下还有事儿要办,这就先行告退了!”神医传亦唤了下人在厅外看茶,便告辞离去。

“将军,这……”

“虎毒不食子。”莫璃大将军严肃道,“自己的亲爷爷还会害自己的孙女儿么?”

如痕当下住了口。

这一路原本很短,但却因为内心惴惴不安而变的很长。李诗语穿过回廊,去到后院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窗内通亮的纱灯映在自己的脚前,李诗语才明白,自己到达的目地的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这儿?”李诗语拿手指一扬,“那个什么侯爷在里面等我。”

“是!”回答这句话地,恰是跟来的神医传亦。他捋了捋胡须,神情盎然自得地走到李诗语的面前,亲切地推开房门,“二姑娘,你可终于回来了!”

眼前大亮,正对自己的是一把太师椅,容颜憔悴的老侯爷用力将那虚弱的眼睛睁起来。很有神的目光。

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向着她。

李诗语后怕地退后,被神医传亦托了一把:“二姑娘,侯爷还在房里等着呢?”语气悲戚,像是在拉同情,“侯爷的腿疼病很严重,已经一个月未曾下床走路了。现在双腿还肿得很厉害,倘若不是为了见见二姑娘,只怕侯爷已经躺下了。”

李诗语听后,心生同情,忙着急地奔进屋去:“爷爷的病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找大夫看看?老是这么拖着,没有任何好处的。”

神医传亦笑眯眯看向李诗语:“二姑娘放心,我就是大夫。”

“你是大夫?”李诗语出于本能地急了下,“那还不快给爷爷看病,你是想让他的腿废掉么?”

神医传亦解释:“二姑娘不必着急,侯爷的腿已经治过了。再过几日,腿就会消肿了。”

“那……能下地么?”李诗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绝症,心中替其难过,“你可一定要治好他,老人家这种病是最痛苦的。”

“传亦知道,请二姑娘放心。”李诗语的反应很得神医的心。一时间,他也并不刨根问底,只是上前两步,推了推正出了神的老侯爷,“侯爷,二姑娘回来了。”

一听此话,那有神的眼珠下意识地转了一下。老侯爷抓紧椅子,撑着身体就要下地,被身旁的传亦及时制止了:“侯爷,当心啊,你还不能下地啊。”

老侯爷一听,心思更重了,目光凄切,只是爱恋地盯着李诗语。

神医传亦一急,当下走到李诗语跟前,托手道:“二姑娘,在下求求您,救救侯爷吧。”

“我?”李诗语指指自己,“你让我……救爷爷,可是……可是我不会看病啊!”

“侯爷得的是心病,你只要上前报个平安,同他说说话便是了。”神医传亦说的这些莫不令她心忧,但这里又无可信之人,所以不好否决,“那……那我应该怎么做,才……才能救爷爷呢?”

神医传亦看她言语之间也十分着急心忧,不免对其将军身份又笃定了几分。

他一把拽住李诗语到得那老侯爷跟前:“二姑娘,你就握着侯爷的手,随便说说话就是了。”

李诗语不得以乖乖就范:“爷爷,您快醒醒,我回来了,我来看您了。”握着那双手,用力地呵气搓捏,“爷爷,真的是我,您赶快看看我啊?”

其实,她一向感性。此刻这种场面不过是她脑海中任何一个电视剧情节。很好地是,她表演得还很带劲儿。而且伪装地如同真的一样,时不时泪落眼眶。

老侯爷对上那双泪眼,心中垒成的坚冰刹那间融化了。

“羽儿,羽儿啊,你回来了,你真的……真的回来了么?”那双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地伸到了李诗语的脸上。

老侯爷捧着李诗语的脸,皱巴巴的面上泪潮汹涌。

“爷爷是我,我是语儿。”李诗语压根没料到眼前的老人竟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且还如此真诚相待。一时间,她竟然知道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另一层含义。

这个场景,莫非不是假的?

眼前的老人真的是自己的爷爷?

那么……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了。如果一次被人认错,她可以想成是自己是大众脸。但是很多次被认错,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身体这位主人的身份真的匪夷所思?

“羽儿,告诉爷爷。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这么久不见,爷爷好想你。”老侯爷不能压制自己的真情流露,“好些日子了,你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李诗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呜咽个不停,来伪装自己本应该会有的真情实意。

“你不记得爷爷了?”

李诗语知道,说谎并不能隐瞒真相。于是轻捶着额头,摇摇头:“好像……不不记得了。”

“爷爷的羽儿啊,到底是谁对你动的杀手!”老侯爷过于动怒,手背也青筋直跳。但是这丝毫没减轻他将李诗语的手握于指尖的爱意。这是她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孙女儿?

“爷爷,您别哭,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李诗语努力想办法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什么事儿,你尽管放心。”

看着眼前这个消失了许久的孙女,老侯爷的爱意更深了:“羽儿啊,这次爷爷再不会独自让你出去闯了。即便是圣意难违,爷爷也再不会任你一个人了。”

李诗语呐呐地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眼前的爷爷说地是个什么。

“羽儿啊,爷爷见到你真高兴,真高兴。”老侯爷眉开眼笑地打听,“听你传伯伯说,你和城北的莫璃莫将军合伙开了间酒楼?”他宽大的手掌覆在李诗语的头顶,“怎么想起开酒楼了呢?”

李诗语晃了晃脑袋,回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自食其力了。”霸道地抬起大拇指,“我有自信能够赚到很多的银钱。”

“呵呵,是么?”老侯爷舒心地仰脸笑了笑,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那你的那些兵士呢,他们怎么办?你……打算把他们置之不管么?”

“兵士?什么兵士?”李诗语哽了哽,讶异地问,“你说我还有兵,我的兵?”

“傻孩子,你给忘了么?”老侯爷半眯着眼睛,神情凝重地向身旁的传亦说了句,“哪,去,把我书房里藏在山水图下暗格里的东西拿出去?”

一旁的传亦沉默片刻,冷肃地问:“侯爷,现在?”

“对,现在。”老侯爷原本十分高兴,可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禁泪眼闪烁,“我这一把年纪了,今日是下不了床,谁知道哪一天就合了眼睛一睡不醒了呢?”

一睡不醒,哦。是在说死了啊。李诗语听地分明。

可神医传亦却善意相劝:“侯爷,你不要多想。传亦定会不顾一切将你治好的。”眼神向身旁的李诗语示意了一下,“二姑娘可刚回来呢。”

老侯爷明白传亦的意思。他是想要通过自己孙女儿卿羽来鼓励自己不要放弃。

于是他咧了嘴,望着李诗语笑地很轻:“呵呵,爷爷瞎说,爷爷在瞎说!”

“那就好,你要总说这种死不死的话,多不吉利啊!”李诗语顺着神医传亦的意思再次将孙女儿的角色扮得相当乖巧,“爷爷,你同我这么久的话,累不累,要不要躺下歇一会儿。”

在李诗语的强迫下,又在身旁大夫的说教下,老侯爷只能顺从地躺下去。但是即便他躺下去,手也还是拉着李诗语,他甚至突然想起了特别惦记的事儿。

这件事儿起码了不得,否则老侯爷不会刚刚躺下,又对身旁的路总管吩咐:“你到我书房墙上挂着的山水图下的暗格里把那一包东西拿过去!”

路总管领命,下去了。

“羽儿啊,听说你是和城北的莫璃大将军一起来的?”老侯爷笑眯眯地打探,“爷爷还听说你和那莫璃大将军在酉阳街共同开了一间酒楼。”

“是啊。我们一起开的。”李诗语憧憬道,“不过里面赚钱的好多法子都是我想的。”末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部分开酒楼的钱都是他出的。不,是我死皮赖脸让他出的。也不,应该是他心甘情愿为我出的。”说地一定要有面子,才显地自己魅力十足。

老侯爷点点头:“能够看到你们这样,爷爷真的很高兴。”

老天哪,不久前多了位姐姐,现在又多了位爷爷。尼玛,我有多少亲戚?

尴尬了会儿,那路总管就提了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近到侯爷跟前,双手奉上:“侯爷,东西取到了。”

“拿过来!”

“既然你二人已经这般,那……有些东西,爷爷也不替你保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侯爷伸手将那包东西递到李诗语的跟前,“你姑姑嫁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东西对你非常重要。所以交代爷爷定要亲自拿给你?”眯缝着眼睛,笑意现在嘴角,“如今你长大了,又如愿以偿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本就没什么用了,可是……爷爷想着,这好歹是你这些年的期冀,总应该由你自己去选择它的‘生死’。”

老侯爷说地幽默在理。

李诗语听地万分好奇。

这大大的包裹究竟会隐藏着什么呢?

“给我的?”李诗语惊了下,手指哆嗦地伸过去。掂量了下,不是很重。根据触摸的感觉,估计是一些折叠好的书信。

“不,这是你自己的。”老侯爷意味深长地嘀咕了一句。

李诗语呐呐点头:“我的?”

我穿越过来还自带东西。不可能吧?

“不,不是我的。”李诗语把包裹往老侯爷的手边推了推,“绝对不可能是我的。”

“呵呵,怎么还害羞了呢?”老侯爷郑重其事地拉过李诗语的手,将包裹再次递到李诗语的手上,“爷爷谁都没给看,不丢人。”

最终李诗语无法,只能将这些废物垃圾默默地收下。

闲聊一会儿,老侯爷就困了。迷迷糊糊地,抓着李诗语的手也缓缓地放下去。神医传亦将盖着的棉毯往脖子处拉了拉,就带着房门护送李诗语出来。

他拱手道:“二姑娘,你这一回来,老侯爷可有救了。”

“不是吧。那爷爷因为我,腿都好了。”李诗语不相信地白眼,“我还没听说过,不用药,病就好了的。即便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可能好地那种地步吧。”

神医传亦咳了咳:“二姑娘,在下说的是侯爷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你就是他的心药。”

李诗语越听越糊涂,着急地想要敷衍:“我要出去,你快送我出去吧?”

“二姑娘,有件儿事儿,在下还同你说说?”神医传亦伸臂拦住她。

李诗语狗急跳墙地喊:“你就不能让我和大将军在一起么?”

神医传亦当场怔住,随后满脸和气地拱手:“是,二姑娘。”

由神医亲自带着李诗语回了正厅。厅中莫璃大将军神情凝重地坐着品茶,如痕静伺一旁。见着李诗语,莫璃大将军温文地笑:“同老侯爷见面了?”

李诗语烦恼:“见到了。”

“怎么了,这个模样?”莫璃大将军不禁好奇。爷爷和孙女儿见面,不应该感天动地的么?何况,他这个外人又不前去打扰。

李诗语小心翼翼地往莫璃大将军身上挨了挨:“我说,他是一个怪老头。”

“怪?”莫璃大将军不解。

李诗语将一包裹东西扔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莫璃大将军说着就来打开包裹。

“反正是着没用的垃圾。”李诗语摇头晃脑道,“你说那老头怪不怪,非亲非故。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堆的话。还说什么,这包东西是我姑姑出嫁的时候交给他让他好生保管的。又说什么我已经长大了,如愿以偿,所以这包东西就物归原主了。”李诗语举起手来发誓,“大将军,天知道,我根本不清楚世上有这包东西的存在。”

趁李诗语滔滔不绝,怨天尤人的时候,莫璃大将军已经拆开了。满满当当的一包书信。而且还有军印。他有一块同等字样的印章,所以这印,他便清楚,是卿羽将军的无疑。那么这些书信,莫非就是卿羽将军寄出去的。不等李诗语阻止,他已经自顾自地拆掉了一封。

一目十行。

出现了他最最敏感一个称呼。

璃哥哥。

这是写给……他的?

看字迹歪歪扭扭。似是少时所写。

“哎,大将军,你怎么不经过别人允许就拆了人家的东西啊!”李诗语说着去抢。

莫璃大将军挡住她:“只瞧一封,一封便好。”

“那好吧。”李诗语垂首。随之笑眯眯地挤过去,脑袋探出了点儿,心道反正不是我写的,不看白不看,“我们一起看!”

莫璃大将军把书信往中间放了放。

“书此一封,寄予……什么什么?”认了大半天,李诗语还停留在第一行,“上面都说了什么,我看不懂?”

莫璃大将军收回信,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原来,早在以前,她的心就嘱意自己了。而且还特别地为了追上自己的脚步,日日苦练武功,修习兵法。

“羽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莫璃大将军忍俊不禁地抚上李诗语的脸庞。

李诗语不自然地甩开:“拜托,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想要脸,我还想要呢。”

莫璃大将军痴痴一笑,用力地将李诗语圈往自己的怀抱:“本将军丢得起这个脸。”

“这个地方真的不大好?”李诗语在温热的怀中挣了挣,“等我把你娶回家了再这样腻歪着行不行?”

莫璃大将军固执:“再抱一会儿。”

李诗语:“……”

就这么拥着抱了许久,全身软绵绵的。那折叠了的书信却随着透进大厅的风轻轻地翻开。

……

璃哥哥,来日方长,谁断定我就不会跟上你的脚步呢?

“你再不放开,真的无法呼吸了。”李诗语嚷嚷着,探出个脑袋,大口喘了会儿气,“喂,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情书!”莫璃大将军一本正经,“你写给我的。”

“啊!”李诗语叫喊,“冤枉。”

莫璃大将军眉锋俱是得意欣慰:“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

李诗语坚定不移地抬起脸,用略带烦恼的语气回答:“情书真不是我写的,你相信我!”

“还要狡辩?”莫璃大将军又信手摸了书信过来,“要不要让我念给你听?”

“我没写情书啊!”李诗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大将军,你相信我!”

“反应这么强烈?”莫璃大将军诧异。暗道,我偷看了她的东西,她是不是不高兴啊。

他温柔拭去李诗语的眼泪。

李诗语仍然哭泣:“我真的没有写,我语文不好!”

莫璃大将军:“……”

对着夜色阑珊静立片刻,那躺在椅子上的老侯爷又因为什么惊醒了。一醒来,他就吵着要见李诗语。神医传亦拿他没有办法,便只能央求着意欲离开的李诗语再多留片刻。

这中途李诗语都有些惴惴,只想着抓紧时间离去。可莫璃大将军却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格外地兴奋激动。尤其是他特地命令身后跟着的如痕小心翼翼地将李诗语提都懒得提的一包书信拿回去。

“你为什么这个样子看着我?”李诗语不时瞥瞥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我有些不大明白,刚才你到底从那书信上看到了什么,这么神魂颠倒的?”

“哦,你觉得我神魂颠倒?”莫璃大将军悄无声息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又往李诗语的身旁凑了凑,“可是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的眼神是神魂颠倒呢?”

“这……”李诗语当下无话可说了。

可是,这能怪她李诗语么?

的确,刚刚莫璃大将军于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儿。但凡一个矜持的女儿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偷看这人几眼吧。

“哼,我不同你说。”李诗语呐呐地白了一眼,就自顾自地坐回去了。

伸长脖子,张望了几眼,才看着神医传亦急匆匆地自厅外走进来。

见到莫璃大将军,忙拱手作揖:“莫将军。”礼行了后,才徐徐走到李诗语的身边,“二姑娘。”

“喂,你要干什么?”李诗语抓着凳子扶手,畏惧地挪了挪,“我我我……你们的侯爷认错人了,我……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神医传亦低低道:“二姑娘,此事改日再提罢,先同传伯去见了侯爷再说。”

“我,我不去。”李诗语嘀咕道,“那爷爷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听不大懂。而且……”李诗语手臂指向神医传亦,“虽然刚刚我就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大堆,但是全都说的假话。”

神医传亦不明其意,奇怪地问了句:“可二姑娘刚刚明明已经唤侯爷为爷爷了呀?”

“那不喊爷爷,喊什么啊?”李诗语天真地瞅了神医传亦一眼,“老侯爷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难道不能叫爷爷么?”

神医传亦静立跟前,呆若木鸡。

“这……”

明显地,李诗语的回话让神医传亦有些糊涂,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愤怒。

但幸好身旁坐着的莫璃大将军出来解围。

“阁下可否过来一叙?”他将传亦唤到大厅外寂静的走廊下,神色专注地说,“阁下切莫别怪她,她并非不孝顺。只是遭遇不测,对从前的事儿不大记得了。”

“二姑娘失忆了?”神医传亦一惊,忙敛了眉朝向李诗语打量。

说话古里古怪,言行举止不似从前,确有失忆的症状。那么二姑娘到底是遭遇什么呢?

“圣上已下令命我彻查此事,另外有句话请转告侯爷。”莫璃大将军起手作揖,“但有我莫璃生在一日,必定护卿羽姑娘周全!”

这像是一个承诺。

神医传亦不明:“莫璃大将军,你?”

“阁下猜得不错。”莫璃大将军目光干净清澈,透着一股坚定不移的倔强,“自从同卿羽姑娘相见,我莫璃便倾心于她。此生唯她一人,绝无二心。”脸色有些困惑迷离,“原本我以为自己只是单方面地思慕她,不想此刻会看到由她所写的书信。所以……她的心思我也大概明白了。”

“刚刚那书信写地是二姑娘也……”

“是,我想这或许也是侯爷的意思。”莫璃大将军深邃的瞳光轻轻一顾,“阁下也是清楚的对吧。因为以语儿的手将东西拿出来,既会不惹我怀疑,以便顺理成章,还可以将羽儿儿的心事告诉我,让我更加确定,无怨无悔。”

“那么,莫璃大将军是瞧得上我们二姑娘了?”神医传亦目色微动,竟然不自已地拍着手掌笑起来,“都说城北莫璃大将军足智多谋,今日能识,果真是相见恨晚。”

原来刚刚在房里接见老侯爷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神医传亦和老侯爷私下商量好的。他们不过是占着自己的角色演一演便罢了。

但是她和莫璃大将军彼时所存在的这个关系是入了老侯爷的眼的。因着当年他也好奇地偷瞄过孙女儿的心思。知道她思慕莫璃大将军,又因内向孤寂,害怕失败,所以久久不能向莫璃大将军表明心意。是以屡次都有只能深藏心底。

于是,此刻的老侯爷便借着自己病危的由头去替孙女儿谋一个幸福。

当然了,在谋这个幸福前,所有的情况都需了解彻底。也包括他的这个孙女儿忘记了曾经的记忆,糊涂成为一个农女方翎的特殊情节。

莫璃大将军随手一指,笑中透着思考的凛然:“那么,我想问问,那些书信……是真的,还是……阁下和侯爷伪装的呢?”

神医传亦立刻否决道:“莫璃大将军,这个在下可以作证。那些书信确实是老侯爷替二姑娘收着的,这点儿卿府大小姐也可以作证。何况,莫璃大将军,我们即便是要设局,也没必要如此卑劣是不是?”

莫璃大将军听后,心中陡然一乐,那根刚刚因才琢磨出来的事实而生出的压迫感忽然烟云无踪了。

“你不是朝堂中人?”莫璃大将军眼色微微一动,“我知道你,江湖神医,妙手回春。”

“是么?”神医传亦内心并无好奇。应该说他的神色很平常,甚至达到极其特别的从容淡定,自然而然。但是尽管他如此自然,也自知莫璃大将军的厉害,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这么反问了一句。很简短的两个字。是么?带着寻常无法警觉的怀疑,当然少不了骨子中的高傲。

“或许神医已经猜出来了,是吧?”莫璃大将军并不想过于掩饰,他应该很喜欢说真话,“在你们派人送密信给羽儿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找了属下察探了你的底细。只是……”

“除了江湖中人,没人知道我的底细!”神医传亦神采飞扬地回答,“我想大将军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小喽啰去打探我吧!”

“对,我的那些手下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查出你的底细!”莫璃大将军笑笑。

神医传亦也故作高深地一笑:“所以大将军用的是江湖中人!”

“是!”莫璃大将军抬目,“在我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我就已经将羽儿牢牢地拴在了我的船上。若真有人动她,你就知道,我会选择和他们拼命!”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没做过这种承诺,也从没对女人表达过这么强烈的感情。但有些时候,人总是要为着自己的选择努力付出一下的。”凝着的目光传达出一种苦闷。但这种苦闷又不全是苦闷,还掺杂着勇敢表白之后对压力的释放,以及若有若无的幸福。

神医传亦恭恭敬敬地以江湖之礼给莫璃大将军鞠了一个躬。这个躬不是因为莫璃是大将军,他有这么个高贵身份。更在于他对自己二姑娘卿羽的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他的爱情,坦然,光明,无畏。甚至透出崇高二字。

“神医,快快请起!”莫璃大将军快速地搀扶起他,“刚刚……我同你说的这些话,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怎么,怕我同二姑娘提起?”神医传亦调逗地一笑,“放心吧,莫璃大将军。我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向你保证,适才的话绝不透露半句。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呢?我相信我们二姑娘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莫璃大将军镇定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已经告诉她了。不过……也许……按她的失忆程度来看,她大概还不能从容接受。”他苦笑了下,“但她倒常安慰我,挺会说些讨喜的话。”

她说要……娶我?呵,这个主次颠倒的女人?

“喂,你们二人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呢?”李诗语从芭蕉树后一下子跳出来,惊地莫璃大将军一下脸色就竖起来黑线。

他心中惊慌,却佯装淡定:“你什么来的?”

语气却也透着不明所以的愤怒。

“不久,刚来!”李诗语拎着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而后故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看向莫璃大将军,“也没听到你们两个人的话!”

神医传亦听罢却也怔了。

故意这么说的罢?

于是他忙转开了话题:“二姑娘,同我去见见侯爷罢?即便你已忘记了他这个爷爷,又或者本身是我们认错人了。全当善心,如何?”

莫璃大将军看了钟二伯一眼,霸道地将李诗语拽到一旁,轻言细语地打商量:“此人对我们关系重大,你若不见,说不准儿明日就拿我们开刀。”他深眉冷意只为吓唬她,“那老侯爷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地位,我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说不明白。你只要记着我的话,礼敬地去看看。全当为了我们二人的命。”

“这么严重啊?”李诗语挤眉弄眼地抬起手来往脖子上一抹,“要不去见,脑袋就会掉?”

说实话,她还没真正遇到脑袋必掉的事儿,所以她此刻只有丁点儿怀疑和畏惧。唯有死亡真正到来的那一天,恐怕她才会明白,自己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古人了。再也没有机会穿越时空,回到现代。那些结局只是不能适应古代人生活的幻想而已。

“可……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李诗语解释道,“他同我说的那些,一句都听不明白。”

莫璃大将军拳头轻敲他的头:“真笨,侯爷说的那些难懂的话,你不会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么?”

李诗语毫不示弱地回敬他一下:“你才笨,要是丢命的大事儿,那肯定一句话都不能丢好不好?”

莫璃大将军额头似触电一般,带着暖。他在这样的动作里发神。

定在身后的神医传亦并没看出什么古怪,只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定不寻常,单看二人处事的方式。他就知道,他和老侯爷堵赢了。以二姑娘的真心堵赢了这一场战斗。日后若是那边的人在想法迫害她,那么想要对付的怕不是卿府了。因为还牵连上了莫府。以及威风凌凌的莫璃大将军。

其实,此刻见不见侯爷,又有什么关系了呢?

……

“阿一啊,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爹和娘整日在家担心你啊!”坐在院子里正在剥黄豆的牛老头一看见自己在外奔波的儿子牛一回来,心中大喜。连忙蹭到他的面前。而后又喜乐盈盈地让花氏做午饭。

牛一瞟了瞟四周,疑神疑鬼地,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阿一,爹和娘啊,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牛老头和颜悦色地将自己的儿子拉到跟前的长木凳上坐下,“你知道么,方老爹家那个女儿啊,给我们一个好活啊。收购我们田地,让我们将种得的菜全部送到她开的酒楼。”嘻嘻哈哈地握着儿子的手,“爹和娘,还一直在想呢。既然那方姑娘啊这么有出息,你还不如低声下气地把她给娶回来呢。”

牛一两肩哆嗦了下,面色难堪。

“儿子,是啊。你爹说得对。我看那方姑娘啊,就是我们云溪村里的一朵花。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说点儿话呀,还能说到爹和娘的心坎儿里啊。你不知道,方姑娘真是的口才出众啊。连我们风辰国最最让人莫璃大将军都愿意同她合伙开酒楼啊。要是你把她娶回来给爹和娘的儿媳,只怕这一辈子都有得靠了。”见牛一胆怯地缩了缩脖子,花大娘只好拽了拽儿子的胳膊,“阿一啊,想什么啊,爹和娘说的,你记住了么?”

心神不定的牛一单手将自己的爹娘拉到了屋子里,又赶紧闭上窗户和木门。这才悄悄地拽着牛老头和花大娘进到堂屋。

“阿一啊,这青天白日的,你关窗户和门做什么?”花大娘迷惑不解地盯着儿子的目光,担忧道,“儿子啊,是不是你在外面惹出什么事儿了,有人……有人在追你啊。”一想到这个,这个老人就忍不住哆嗦。从旁的牛老头也有些焦心。

牛一孝顺地抚了抚花大娘和牛老头的手背,惊世骇俗地嘀咕道:“爹,娘,儿子在外一向循规蹈矩,没有做什么恶事。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因为心里头搁了一件事儿,必须得告诉你们。”

牛老头一脸雾水:“阿一啊,什么事儿,这么疑神疑鬼的?”

“爹,你可见过现在的‘方翎’么?”

“见过啊。刚不跟你提过么,现在的方姑娘是带我们挣钱的领路人啊。”牛老头笑着道,“怎么,阿一,想让我到方老爹家里给你提亲啊?”

“提什么亲?!”牛一一听就怒了,压抑许久的心思仿佛利箭冲破云层,直刺而下,“现在……现在的方翎姑娘已经不是以前的方翎姑娘了。”

“呵呵,儿子是因为这个难过啊。”花大娘似乎没能听懂牛一的深意,“现在的方翎姑娘是同以前不一样,现在更漂亮了,更聪明了。”

“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牛一急地满眼通红,“真正的阿翎已经……已经死了。而现在出现在你们跟前的是……是另外一个女人。”

话一出,牛老头和花大娘都吓坏了,忙不跌地拽着儿子坐到床上。

“阿一啊,你这可不能信口胡诌啊。那……那方姑娘怎么可能会死呢?如果死了,现在的方翎姑娘又能是谁?难道是鬼么?”

“娘,现在……现在的阿翎,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但是那会儿儿子我的确是看见了。”牛一实话道来,“当初我之所以执意不呆在村里,其实也是因为……”说着他就情难自已地哭了下来,“是因为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他痛苦肉到极致地把脸捂着。但隐约能感觉到如潮的泪水滚滚而下。

原来的方翎姑娘她……死了,那么如今的方翎姑娘是谁?哦,她有着现代人的思维。但是……她的躯壳又是谁呢?

“阿一啊,你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啊。”花大娘分析道,“若真如此,那方姑娘为什么还会喊一个方老头子为爹呢?谁会忍受喊自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爹呢?”一摊手,极为地不解,“难道她不知道这大不孝么?”

牛一因痛哭而发红的脸稍稍地抬起,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也是儿子不明白的……地方。她并非阿翎,又为何……为何要伪装成阿翎,这让死去的阿翎如何心安?”

“阿一,别哭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快告诉爹。”牛老头作为一家之主,毕竟要处事冷静一些。于是乎,难过的牛一就将这件事儿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

原来,这方翎姑娘去到山中采草药,偶遇上一个女人。

受伤且被追杀的女人。

当时为了救这受伤的女人,便因心生同情,自愿顶替,和其换了衣裳。

最终方翎姑娘被恶人给误杀。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之所以会落入牛一的眼中,只因为当初他以放牛为掩饰,悄无声息地跟在方翎身后,从而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杀害。但奈何当初他胆小如鼠,即便刀砍向方翎的脖子时,也没激得他出来英雄救美。

那么假的方翎姑娘如何转变成了现在的方翎姑娘?

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但再复杂的谜底,也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邪不压正,天知道会如何水到渠成地发展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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