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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林府。

府门镇了石雕的麒麟。

此乃林宰相林耀甫的家。

顺着朱漆宅子,往里走了,越可见画栋雕梁,幽林曲径。顺着一片鹅卵石道往里走,便来到前院。由月亮门直入,是后院内室。环环围绕的一栋宅子外,隔着茫茫水雾。

这宅子是建在水上的。

很保密。

屋中,林宰相满面怒容,负手背在背上,眼睛冒着冷光直逼向案台的那根蜡烛。

而后匍匐跪地的大概是一个男人。他唇畔留着短短的胡须,再看其相貌。大概是一个快到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很恭敬又很畏惧的姿态。

“宰相大人,属下有罪!”

“对,你是有罪!”林宰相压在内心的火腾地一下冒出来,“剑平,你知道在这次任务上你错在哪里了么?”

“望宰相大人明示!”剑平摇了摇头,手中隐隐捏出汗渍。

林宰相瞠了他一眼,语气傲慢歹毒:“你错就错在没有好好地当一条只会为主人摇头摆尾的狗!”

话一出,垂眸的剑平一双眼珠子瞪地极大,好像要爆裂了开。不知因何,他的眼神愈发有光。

林宰相……把他看做的什么?

一条狗。

他对他的评价是……一条不忠心的狗。

“怎么,你觉得本宰相说得不对?”林耀甫神色威严,“你这条贱命是本宰相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你为本宰相做事,理所应当。就凭,这点儿,你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狗。”

剑平不答。

但是他听得很清楚。

“这次为什么放走他?”林耀甫怒挥衣袖,转眸看过来,“抬起头来,本宰相在问你的话!”

剑平调整思绪,慢慢地抬高了下巴:“大人,我不能杀他!”

他回的话也相当地震撼。

“难道你要因为同门之情就毁了本宰相的千秋大业么?”林宰相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提前露出了仿若崩塌在跟前的巍峨大山一类的表情,带着惊悚不容置喙的果断决心。横扫其间的还有万分迫切、不言而喻的期冀。

剑平说的话很轻,也静地出奇,仿佛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属下不杀他,并非不想杀他,只是……我杀不了他。”

“杀不了他?”林耀甫刚刚还涛涛海浪无法阻挡的愤怒顷刻化为无法辨别真假的困惑,“怎么可能,他是你同门师弟,你应该会很了解他才对?”

“是,他是属下同门师弟。属下也一向认为自己很了解他,但是了解如果达到一定的程度,属下才知道,其实凭自己的能力,杀不了他。”剑平依旧垂首拱手,“何况,他的背后还不只魔教余众。”

“哦?”林耀甫怀疑地望了他一眼,“除了魔教,还会有谁?”

剑平诡谲一笑,再次抬眸时又是极为的严肃:“皇族之士?”

“什么?”林耀甫吓地退到身后的椅子上坐好,“快说,到底牵连到谁了?”

剑平一字一句地回答:“莫璃大将军!”

“什么,他?”林耀甫一惊之下便从椅子上立起来。这种立很迅速,带着无法相较的惊诧。就好像一个人不小心坐在了扎着钉子的凳子,然后出于本能反射性地捂着屁股,疼地立起来。只是此刻唯一的不同,林宰相没有这么毫不文雅的举动。

何为?

捂屁股。

“竟然,竟然牵连上了他?”林宰相忧伤地抚了抚额,“一个将军好不容易解决掉,另一个将军又掺合进来了。”

“罢了,罢了。”林宰相不屑地瞧了他一眼,“本宰相不想看到你这条没用的狗,滚下去罢!”

“是,属下告退!”剑平站起来,慢慢地后退到珠帘处,拿剑柄一挑,整个人就大步出去了。

很难看清他的瞳光。但是他却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而后肩那块极其宽大的伤疤却不疾不徐地染在他身穿的黄色绸衣上。

刚一出去,屋中书格后面,一声缓拉抽屉的响声。

身穿家居服的禁军统领林驰便冷笑地抱着双臂道:“我说爹,你不该这么对待他?”眸光往珠帘一瞅。

林宰相挪挪身体,固执己见地回答:“他本就是我救回来的一条狗。”

“一个连岳父都要杀害,妻子都要抛弃的男人,你觉得这种话就不会改变他什么,从而留下什么后患么?”林驰慢步走到林宰相的身旁坐下。

林耀甫不温不火的口吻:“你都听见了!”

“爹吵得那么大声,很难听不见!”林驰阴诡地笑了下,“不过儿子觉得,自己应当比爹更会训练出忠心的……狗而已?”

“呵。我儿子这么厉害?”林宰相反问道,“就刚刚那位,也可以?”

“可以!”林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要想让狗忠心,你就得给他足够的权力,足够的尊严。”眼尾一弯,“有时候还得有足够的美人!”

“一条狗,我还得给他送他美人!”林耀甫老谋深算地回道,“儿子啊,你还年轻。别看他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面想着呢。那女人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当年就说为父,一见其姿,还有了想要将她娶回家做妾的念头呢。”

“可是一个男人总免不了美人的诱惑。”林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爹一眼,随即轻佻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就算再想那女人,也到底回不去了。你说连自己侄女都可以狠心出手的人,还能被相信么?”

“呵呵,儿啊。你想得太简单了。”林耀甫讳莫如深地说,“你可晓得三殿下为何会千方百计地寻找那女人?”

“为何?”林驰笑问。

“只因为当年圣上还未登上大位之时,也对那卿湄动了真情,若非最后得知卿湄的心并未嘱意于他,只怕早已娶了卿湄做夫人了。”林耀甫捋捋胡须,说出惊天秘密来,“待得圣上大位坐稳,后宫佳丽如云之后,却说圣上心里还有着那卿湄的影子呢。”

“那三殿下他……莫非?”林驰恍然大悟地说,“他是想利用卿湄,是以花费心思苦苦寻找那女人!”

“可不是?”林耀甫感叹道,“但那卿湄同那老不死的断绝了父女关系,谁知道她会流落到何处?谁又知道那三殿下能不能找到他呢?”

“那……爹?”林驰冷了下,“如此看来,这三殿下必定也计算着那宝座呢。倘若这样,那我们……”

“哼,就凭他!”林耀甫放肆地冷笑了下,“朝中一无兵权,二无人脉。我们只需要让他继续保持着这个弱势,然后利用太子殿下那边的势力借机打压。到时候自会不攻自破。他跟爹争那宝座,似乎还嫩了一点儿。”

三皇子名唤祁真,为后宫丽妃所生。丽妃曾是宫外有名的浣纱阁中的一名歌妓。因册封贵妃之时,浣纱阁入宫表演。圣上一见,起了私心。便将其留在宫中,一来二去就弄成了枕边人。抱得温柔乡后,难免受其所累,于是就纳为了丽妃。半年后产下一子。正是这三皇子。

不过宫里边,尤其是后宫里头。月月换新人,都不奇怪。所以以防色衰爱驰,丽妃必得把所有期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但究其什么能力让她如此急切,尚不可知?

所以三皇子身家背景就很普通,而且朝堂上的大臣也不可能将太子之选愚昧无知地安在他的头上。

得不到,难道就不得了么?

不,这不是宫里头的原则。

宫里,即便早知会拼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也依然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去夺。这是宫里边最后能够活得光鲜的前提。

“哎。”一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林耀甫就心中发慌,“这莫璃大将军倒同爹素无恩怨。若是能为爹所用,倒是一件好事。他手握兵权,可以与那老家伙那边抗衡,另外鸿老夫人那边的亲戚势力也可以给我们造个势,做个后盾。只是……”不出片刻,又摇了摇头,紧眉深锁道,“何况,刚刚剑平又说这莫璃大将军同江湖有些联系。若是可以到得爹爹麾下,那么加上你在宫中的禁军,夺取帝业也就轻而易举的了。”说着林耀甫站起来,“这些年,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被爹收买了。若爹一有举动,他们定会誓死追随!”

林驰顿了下,有些犹豫:“爹,有件事儿……儿子一直想要告诉你!”

“嗯?”林耀甫认真听着,“好,你说。”

“前些日子,从满文仓那里,儿子得知一件事儿。”林驰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这卿羽将军还在人世!”

“什么?”林耀甫又被惊了一下,“朝堂里那些大人说的莫非是真的?不可能啊,当初爹做地严丝合缝,丝毫没有人走露半点儿风声。何况还请了你隋叔作阵。而且……还亲自一刀砍了那卿羽的脑袋。”眼神略微地转了转,“还是他亲自带人和卿羽缠斗,并给了那卿羽一刀的。”

林驰蹙眉:“既然这般,为何这卿羽尚在人世?”

“等等,儿子。”林耀甫一凛眉,迅速招来了临尸门的泅渡。

临尸门是一个组织,由林耀甫和他儿子林驰所建。这里面的每一个杀手都经过了超强的训练。有的是林驰当上禁军统领的心腹,有的是宰相林耀甫曾经武艺双全的门生。另外还有一些花下高价钱买来的囚犯。那种六亲不认、出手狠辣,不把国法放在眼里的囚犯。还有一些江湖恶人。

他们这个组织里的人很厉害,也很毒。杀人从来都不眨眼睛。但是临尸门真的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不,有。

因为里面的人有的受过军事训练,有很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除此以外,还有纪律。但是从江湖中来的恶人平身无拘无束,坏事做尽。不免带点儿江湖人惯有的潇洒豪放,甚至散漫。另外,那些濒临死亡,已历过一场生死的囚犯,更是没上没下。有时候不经意之间,就在组织里一顿恶斗。

是以他们这个临尸门可以把那堵墙铸得很高,围地很严。但是稍稍有人在中间搅趟浑水。那高墙将会自然坍塌,不攻自破。甚至无需任何战斗力。

泅渡是林宰相得力的府兵,身手敏捷,对林耀甫忠心不二。

这种忠心超过愚忠。

就好比林宰相突然哪一天看不惯他了。立马命令他将自己宰了,他都会立刻拿刀不做片刻迟疑的抹了脖子。

他不轻易揣测,不轻易敏感。

他的心里只有林家人。

只有两个主子。

因为他的这种几次被林耀甫考验都无坚不摧的忠心,让林耀甫把他看得很重。

地位无限崇高。

那种林耀甫若登了地位,就一定会把兵权全权委托的那个地步。

有关林家的野心,林家的事儿,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时刻做着为他一清二楚的事情做牺牲。

黑靴踏地的声音重重地传来,泅渡阴沉着眉从外面进来了。

他单膝跪地,拱手道:“大人。”而后朝林驰一鞠,“公子。”

“泅渡啊,你起来吧。”林耀甫和和气气地说,“当成自家便成了,不必行此大礼。”

“谢大人。”泅渡道。

“泅渡,你坐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泅渡再次拱手点头。就着林耀甫手臂扬起的方向坐下。

“那卿羽将军可真是被你杀了的?”

泅渡诚恳地回道:“大人,这事儿千真万确,属下是亲自将她砍了后才赶回来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林耀甫无奈地看向身旁坐着的儿子,“儿子,你看这……”

林驰晃了晃手,举步立起来,负手确定道:“那卿羽真是被砍了,你自己检验过了?”

“当然。公子,你知道的,属下一般杀了人,还是要下毒的。就算她没有被我一刀砍死,也会死于毒下的。何况属下当时还确切地检查过她的呼吸。”泅渡激动莫名,“大人,您相信属下,属下不会背叛您的啊。”

“我知道,你快起来!”林耀甫也站起来将他给拉起来坐好,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这只是个猜测,并无怀疑你的意思。你对本宰相的心意,本宰相能不知道么?”停了停,眉头皱地越深,“只是近日谣传那卿羽又活地好端端的,是以我这才有些怀疑。罢了,这件事儿你就替我查查看吧。反正明日皇后大寿,朝中重臣都要前往,她若活着,还会不去么?”

泅渡点点头,有礼地退下去了。

林驰来到林耀甫的跟前,神色肃穆:“爹,这件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先调查一下那卿羽的动向,明日再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卿羽?”林耀甫恨道,“我还不信她是鬼魂索命?”

窗外夜色更深,茫茫无边地笼罩着。这阴晦的宅子里住着的不只一个疯子。

……

那日莫璃大将军仍然劝了李诗语去见了忠勇候。只不过是一同前往的。眯着眼睛的老侯爷果然撑着双目喜笑盈盈地打量他。

他欲客套拱手,被莫璃大将军一把拦下了。

“侯爷,你可折煞晚辈了。”

“莫璃大将军客气了!”

老侯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天降英才。此男不仅生地秀气貌美,且自有一股高节让人佩服。而且他双瞳如海广阔浩瀚,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睿智敏感。加之他常年征战,百战百胜。所以英悍勇猛又当之称之。

一发现出这些优点,他就喜悦。简而言之,他对他孙女儿的眼光十分地佩服。甚至十分地赞同。若能嫁给其人,必定光宗耀祖,保家保业。

“莫璃大将军,从今以后。还望你多担待了!”老侯爷虽然目光并未汇聚。但从他对旁边的一扫中,莫璃大将军已然明白话中何意。于是深情地侧眸看了一眼,便态度谦恭地抱起手来,“侯爷放心,本将军定当不遗余力地护佑!”

“如此,多谢莫璃大将军了!”老侯爷感动地泪潮翻涌。

现在,他心中常常牵挂的孙女儿也有了着落,他便不用时时小心谨慎,时时堤防着了。

这真是一件舒心的事儿。

李诗语听地糊涂,伸手拉了拉莫璃大将军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喂,老头说什么呢?”

莫璃大将军弯起嘴角笑。

“快,告诉我!”李诗语气恼。

“没事!”莫璃大将军责备,“不用事事刨根问底。”

什么,敢训斥老娘?

李诗语嘟嘴:“不行,我偏要知道。”

莫璃大将军瞪过去,李诗语发虚了。貌似有点儿打不过他啊。

“羽儿啊?”

语儿,在叫我?

李诗语近前两步:“爷爷叫我?”

“呵呵。”听着这人轻唤自己爷爷时所做出的熟悉的动作,老侯爷又兴奋地笑了。

谁敢说她不是如假包换的卿羽将军呢?

李诗语摩梭着手指,看向老侯爷:“那个……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休息?”老侯爷愣了半晌终于想歪了,便看向身旁神医,“传亦啊,送大将军和羽儿出去。”

“是,侯爷!”神医传亦拱手作揖,便向沉默在房里的两人带了出去。

李诗语呐呐地想,从没想过这么轻松啊?

走出候府,上了马车。李诗语才一脸郁闷地问:“你说那侯爷奇怪不奇怪,我刚刚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让走。为何这么轻轻松松就把我们给放出来了。”

“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你何以怕如此怕他?”莫璃大将军嗔怪道。

“但是这老头话很多很烦啊!”

许久仍然开怀:“下次若再见到他,我就又说我们要回家睡觉了,看他放不放?”

说完,禁不住一个激灵。

我们要回家……睡觉?睡觉?

天哪,他该不会是想到那个……那个地方了吧?

李诗语脑袋一转,就看了过来。

莫璃大将军却如同桃花,盎然地笑了出来。

“早就说过,你是急不可待了,还不承认?”

“你……你胡说……”

李诗语用力捶着莫璃大将军的胸膛。

手腕被握住,霸道的吻直覆上嘴唇。

攻城掠地,不给一丝一毫的机会。

敢咬老娘?

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明日进宫。记得今晚早睡!”马车里,逼近的莫璃大将军抽身离开,“另外,羽儿。有件事儿我想跟你交代一下。”

“嗯,你说吧?”李诗语绯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侯爷病得不轻,你也看到了?”

“嗯,对。可是……”李诗语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不妙。从当下来看,至少李诗语觉得,侯爷生病这件事儿会同进宫一事扯出点儿联系。当她想到的时候,莫璃大将军已然扯出了一个笑来,“没关系,你爷爷虽不在,但还有我。我可以护你周全。”

“我不是在想这个?”李诗语摇摇头,“其实,我已经好奇了很久。我知道,你肯定把我认错了。但是此次进宫,我一定不是方翎的身份罢!”

莫璃大将军点头。

“那么,我要扮成谁?”

“你知道的,羽儿。”莫璃大将军眨了下眼,“你有一个越让人害怕的身份,他们就不敢轻易动你。而这个厉害的身份,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我还是要伪装成卿羽将军是么?”李诗语仰头盯着他,目中充满了困惑,自带了一股忧愁,“不扮成她,就会被人害?”

莫璃大将军不想给她增加压力,但更不想欺骗她。也许说狠话也是一种保护。

“你若不是卿羽将军,那么朝堂中的人就会想办法彻查你,甚至……”

“甚至什么?”

“会随便给你扣上一个罪名,杀了你!”莫璃大将军冷厉地握住李诗语瞬间冰冷的手,“我这不是说谎吓你,羽儿,朝堂的争斗,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说完,情绪又十分低落,“我知道,很多事你已经想不起来了,估计也不想回到过去。但是你那些最亲近的人,他们……恐怕就要遭殃了。”

李诗语一个踉跄,脑袋靠在马车上。车轮子咿呀咿呀地撵着。如她慌张不已的心。

“倘若我伪装成卿羽将军,就一定能保护我爹和小弟他们么?”

莫璃大将军。

“既然还是保护不了,那为什么?”

莫璃大将军抚了抚她眼角的泪水,郑重其事:“但至少你能有保护自己的机会,并且有保护她们的时机。若你告诉圣上你不是卿羽,而是云溪村的方翎,那么……不仅你死,云溪村的村民也活不了。但是,如果你是卿羽,那么你还存在着生的机会,有了生的机会,你才可以保护他们。”

“你说地太深奥了,我不懂!”李诗语听地别扭,也有自暴自弃。她这是招惹谁了,怎么还会有人要她的命?

“你必须懂!”莫璃大将军怒地捧住她的脸,犀利的双瞳直逼向她的眼睛,“羽儿,现在你没有退缩的机会了!”

“可我不喜欢这样活着的方式。”李诗语无法抑制地吼起来,“我好像连活着的机会都要由别人控制,由自己去选择。”

莫璃大将军揽她入怀:“别担心,慢慢来。羽儿,我现在和你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要敢打你的主意,我一定会和他们拼命!”

听着这暖洋洋的话,李诗语竟然破涕为笑了:“既然活地这么艰难,那我们就共同努力去改变它。谁让我们难受,我们就一起搞得他们难受!”

莫璃大将军撑着腮:“你骗我?”

“没有,我是有一丢丢怕来着!”李诗语忍俊不禁,“但谁能想到你反应那么大,还要为了我……为了我去拼命!”

“我不记得了!”莫璃大将军瞥过头,以闭目养神的方式及时缓解了尴尬。

李诗语痴痴地笑……

屋门被轻轻地踢开,回去的剑平踉踉跄跄地坐到凳子上,他把剑放下,忽然发疯一般地将桌子上青瓷的茶壶水杯扫到了地上。摔地的茶杯和茶壶顷刻间噼里啪啦碎成几片。一个茶杯掉在地上,碎片飞溅起来,割伤了他的手。

“哈哈,狗,狗!”剑平狂叫着,手背因过于用力青筋直跳,甚至连割伤的口子都涌出汨汨的血来。

明明是在发脾气,可不知为何他竟然瘫软在地上。片刻后嚎啕大哭。没有谁会听到他声嘶力竭的苦声。当然,也包括那些动怒的声音。他加入的临尸门,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因为自己是魔教弟子,所以也不大受同门杀手欢迎。听说了他抛妻的事情甚至还会对他嗤之以鼻。是以偌大的临尸门不住,他却在野外寻了一处破宅。由宅而入,掀开一个铺着杂草的木板。便现出一个入口。随着那平缓的石阶走下去。便是一个有窗有路的密室。

所以,他所处的这个地方恰好就是密室。剑平盯着屋子里眼花缭乱的碎瓷片,心中不知因为想到什么,他竟然变态地拾起一块,往自己的胳膊上划。用力地划,划地皮开肉绽的时候,他就用力地将碎片扔掉了。似乎这种疼痛是他摆脱苦恼的办法。又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肢体被伤的痛感。

还不知哭泣冷笑了多久。

密室的门就开了。

一个额前齐发,穿着一件单薄粉红色衣裙的女人就静静地出现在眼前。瞟到剑平胳膊上带伤,心中一急,忙蹲了下去。口中嘤嘤道:“剑平大哥,剑平大哥,你怎么了?”

“你让开!”剑平用力推开她,“我不要你管,你走,你走!”

“我不走,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的手都流血了。”那姑娘哭着,从腰间摸出手绢,慢慢地,耐心地,动作极轻地往剑平割伤的手臂抚去。

剑平轻哼了一声,显然是大为疼痛。

这粉红衣裙的女人便在此刻关怀地说:“剑平大哥,剑平大哥,你忍着点儿,你忍着点儿。”泪流满面之际,还用自己的樱桃小嘴给受伤的胳膊吹风。轻轻地,一丝不苟地吹,生怕因为自己这个不温柔的举动而让男人再次疼痛。

良久,她拾掇出药给剑平的胳膊敷上,然后用自己的手绢包好。

剑平看着她,只是低低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我……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剑平。”她把自己的脸贴到男人的胸膛,似乎极力想去抚平他心里的伤。但是有些伤,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抚好了的。

“呵,我不用你管,我不用你管。你给我走开,走开!”剑平挣脱手臂,用力地将怀中的女子推开。男人手劲大,不消一会儿,那女人已经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

可是她又坚强地,固执地奔上去,一把抱住了剑平,嘴里叨叨地念着:“剑平大哥,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剑平看着她梨花带雨,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又断了。这虽不是他的心上人,但她却是一个女人。一个妩媚多情的女人。一个用心专一的女人。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对她。哪怕她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

剑平失魂落魄地盯着密室的天花板,自言自语地想要倾诉些什么。

眼前这一身粉红衣裳的女人并不打扰她,只是心痛迷茫地看着她。

“你知道么,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落到这步田地?”剑平心中彷徨,“以前,在怎么,湄儿总是会鼓励我,安慰我。那个时候的我也还觉得自己至少活得像个人。只可惜,我到底是忍受不了她爹,亦然而然地选择了这一条路。”

“你以前……真的是想杀了她么?”

“不不。”剑平用力摇头,神情有些激动,“我只是想要吓吓她爹一下而已。真的,我没想过要杀她的。”他揉着脑袋,几经崩溃,“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我为什么要有那样丑陋的心思。我为什么……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这女人小心翼翼地爬到他的身边,轻轻地将剑平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那素洁的手掌轻轻地,像抚摸孩子般,小心翼翼地爱护着。

这个女人名唤起灵。是三皇子祁真培养的“艳人”。因为生得妖娆妩媚,十分优秀,所以才被祁真选中,作为他监督剑平,获取重要情报的线人。

他和林耀甫林宰相虽然达成了共识。但那只是口头表面的共识。而心里面真正想的又各不相同。

“如果你想念她,可以回去找她。”起灵善心分析,“若她还爱你,定然会选择原谅你的。”

“不,不可能了。”剑平绝望地说,“我亲手毁了她的容貌。她和老侯爷还因为我断绝了父女关系。”他惆怅满怀,“你不知道,自我加入临尸门后,又害死了卿羽将军,她的……的侄女。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畜牲不如的人,她怎么可能还会……还会原谅我呢?”

起灵安慰沮丧的他:“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去试一试。哪怕……她最终不能原谅你,也至少……至少知道你的苦衷呢。”她紧紧地握住他冰凉的手,“不要放弃,答应我。你这样,我会……心痛!”说着,起灵也情不自禁地哭出来。哭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你要这样?”剑平盯着她。

起灵痛哭:“你只要记住我的好就事了。”她站起来,双手打哆嗦。

谁能想到,她爱上了一个注定不能爱上的人。也许某一天被发现了,她会被自己的主子扒皮抽筋。

没有哪个主子能够忍受得了奴才的背叛。

她想要奔出去。

身后坐着的剑平却吼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她不敢转过来,她怕看见剑平的眼睛会忍不住心伤。

起灵真的爱他。

可是,他的心里有别人。

她现在有机会爱他。

可他二人是敌人。

她随时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等待上峰的命令一击致命。

剑平慢慢地站起来,冷静平和地说:“我……我没事了,你不要离开。这里……一个人住着真的……挺冷清的。”

虽然两人敌对,可彼此依偎在这凄清的破宅子里。也算是互相安慰。

其实,有时候敌人相处久了也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情。多年的死对头,努力想要赢过的死对头,若哪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没有怎么对付就死了。试想一下,什么样的感觉。即便另一方皆大欢喜。但某一天也绝对出现无对手可战的落寞感。

这种人多数出在江湖。

如现在,此刻。

“我不会在这样了,你放心!”剑平站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这个女人保证。

仿佛他觉得他只剩这么一个朋友。

起灵转向她,有些怀疑地问了句:“真的?”

“真的。”剑平点点头,神色得意,“如果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伤成这样,那我也太愧为魔教弟子了。”他冷哼一声,“既然他们视我为草芥虫蚁,我又为什么要为他们去拼命。哼,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狗“。”

不识人的狼狗。

不仅咬恶人,也咬主人。

他期待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那林宰相说你了?”起灵有些不忍心,“她竟然说你是……”

“无妨。他说得也不错。”剑平突然十分镇定,“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狗的。我以前,只是想着他们理解我,重用我,我就该努力拿出成绩回报他们。可现下看来,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他感叹声中,充满了哀愁。

一颗已然碎了心。

没有归途。

起灵细长的眉峰一动:“剑平大哥,你想怎么做?”

“他不是命我去杀卢师弟么?那好,我就巧施妙计,看他们鹬蚌相争。”剑平黑色的瞳孔里承载了数不清的恨。

让魔教教主和林宰相斗,那么对于……主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也可以随了剑平大哥的心。这起灵一想,就开怀了。

“但是……”起灵问道,“你毕竟是魔教的人,如果这么去伤害同门师兄弟,是不是有些……”

她是一个极其细心的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艳女,三皇子祁真却独独挑了她一个来剑平身边做卧底。

“自然不能。”剑平苦笑,“似乎下不去手。不过……我知道卢师弟的能力。何况我还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卢师弟才貌双全,在众多师兄弟中,还倍受师父宠爱。单凭这点,林宰相想要对付他,就是一个难题。只要对付不了他,那么,魔教,他就休想染指。”诡计多端地再道,“我这卢师弟同莫璃大将军又是拜把子兄弟,若是真逼急了,恐怕也会牵动莫璃大将军。同朝堂上的人扯上关系了。你说,林耀甫还敢妄自尊大、轻易出手么?”

起灵奉承:“原来剑平大哥想得这么周全。”

剑平听罢,他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无边夜色。他躺在床上,却大睁着眼睛。下定了决心,他开始后悔,瞻前顾后地想些不好的。

他精神上有点儿奇怪。有时候明明不想做这些事儿,可心里又有个影子告诉他,他必须做了才能活地舒坦。可当他做完了,无力返回了。他又会想,似乎自己做的这些都毫无意义。

剑平快逼疯了。

仿佛一个不知道活着的原因。

如同一个行尸走肉,横在自己搭建的人生标杆上,只不过日常倾斜,他就在上面浑浑噩噩地走过。

“湄儿,你还好么?”剑平坐起来,靠在床头,轻喃地念着。那样才华横溢,美貌倾城的女子,很难让他忘记。

曾经的曾经,他只觉得老天垂怜,给了自己一位好妻子。所以身份上的不公,他便轻易地选择忘却。所以直到现在,但凡想起那卿湄来,他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梦,真实的自己还停留在原来的某一处地方。

只是不可追忆。

魔教教主白刹,一生之中,有两名徒儿。一是这剑平,二是这卢聿。也就是剑平口中的卢师弟。卢聿生性豪爽,嗜酒却不贪酒。深得魔教教主真传。喜穿素衣,为人活泼可爱。最喜欢小猫小狗,曾经养过一只名叫布点儿的猴子。

平时喜欢外出,所以从不宅在魔教。因此他学识广博,聪明伶俐。当初和莫璃大将军结识于琼渊亭而结成了哥们,拜了把子。

年长莫璃大将军一岁。

性格开朗,说起话来活泼可爱。素喜甜点美食。平日脑洞大开,会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若说莫璃大将军在这世上,同谁在一起最为潇洒自由快乐。唯有三个人。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兵部尚书陆子淳,一个是魔教教主白刹的徒弟卢聿,最后一个是在峨眉山学过功夫的堂姐尤果果。

这三人在他的生命中不可缺少。

不过,从今以后,他的心中怕要再添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了。

……

以天下第一酥为由将莫泉大公子扣着,实在是一大妙计。这几日以来,莫泉大公子佯装淡定,不轻易表明去留态度。

莫璃大将军虽然心知,却还是努力不刻意提起。一来二去,兄弟间的感情又深了。为了能够及时处理生意上的事儿,莫泉大公子便悄悄地叮嘱司兴将每月账簿什么送到了天下第一酥。在打理天下第一酥的同时,还能照管其他生意。

当然了,这种小把戏怎么能够骗得过莫璃大将军呢。他只当没看见,不清楚,并不去大哥面前大吼大叫。

如今,他也知道,一个支撑人活下去的信念是多么难寻。

他大哥,挺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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