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依旧,可冥皇却失去了刚刚的底气。
冥皇钟和冥皇鼎尚在,哪怕面对的是两位神皇,他仍然不落下风。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此次出现的变局。
李烨的出现,不在那个人的计划之内。
这个变数会不会引起其他的变数,甚至于满盘皆输?
不怪冥皇会如此想,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确实每一步都和杨万里的预测别无二致,突增变数,实在令人不安。
冥皇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低劣。
他见过独孤氏三代神皇,独孤长思狠厉,独孤飞云惊艳,独孤修沉着,当然,除了这些以外他们还有很多品质。
可没有一样是胆怯。
想到冥界现如今的战力和武阳城现有战力的对比,冥皇心下稍安,不管怎么说,纸面实力终归是在这里的,光以合道境强者来算,他们便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心里波涛汹涌,面上风平浪静。
他仍旧负着双手,一边操控着冥皇钟继续对神皇施压,另一边安排大祭祀和大长老率军突围。
诚如杨万里所说,冥界已经被困太久,久到他发现一线生机便忍不住全盘压上。
若是错过了这一线,谁又能知道下一线会在何时到来呢?
“虽然传闻夸大了许多,但皇祖父当年击退魔主可是不争的事实。”正在这时,神皇突然说道。
冥皇眯起双眼,“可是独孤飞云只有一个,而且那一战的真相即便能够瞒过世人,但又岂能瞒得过我?”
当年魔主南下,初入神隐的独孤飞云借着龙腾大阵的力量与武后的红尘意与其厮杀过月,两败俱伤,最终退敌。
后世人传人,不知怎的就变成了独孤飞云初入合道便能独战魔主。
独孤飞云藉此一战直升千古第一。
天下一藉此一战也有了另一重寓意——天下第一功法。
但这些终归不是真的,所以杨万里和冥皇设局的时候从未提过天下一的事,导致冥皇多了一层误解。
他误以为天下一不值一提。
但天下一......确实是天下第一功法。
当神皇的神魂化为点点星光尽数融入李烨体内之时,冥皇懵了。
在他的感知中,李烨的实力猛地强盛了一截,但这也威胁不到他,因为李烨毕竟没有破入通天,还在半步通天的范畴内。
现在的话,李烨的实力才算和他大抵相当。
“这就是你的底牌?如果是的话,那我可是会很失望的。”冥皇很快便从开始时的懵逼状态下恢复过来,轻笑道。
当然,合道之战从未停息。
此时幽绿色的光柱已经接近凝为实质,外界的人几乎察觉不到光柱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南门驴肉馆老板坐在殿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咂一口大烟,盯着天空神色阴晴不定。
皇宫内,那只名为遮天的鸟儿终于不再趴着,站起来在鸟笼中来回踱了几步,时不时飞两步,但又很快落到地上。
它抬头看着已经紫霄宫头顶上的窟窿,心想自己要是真的装死,后续即便可以问道也得被独孤飞云弄死。
想了半晌,它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仰天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
饶是在浩浩荡荡的钟声里,这声啼鸣也清晰可辨。
整座武阳城都听到了遮天的啼鸣,包括皇城里的那些檐兽。
于是天不可见。
那些本该是由木石制成的檐兽纷纷抖擞掉身上的红漆,化为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神兽飞上苍穹。
龙气再现,转瞬成大江之势,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了李烨的身躯。
武阳城是两朝帝都。
大唐和神朝加起来有多久的历史?
这么久的时光又该积累了多少的皇道龙气?
冥皇不清楚确数,但他很明显地感知到,面前这个人现在的战力已与刚刚截然不同。
或许和当年即将飞升的独孤飞云相差无几。
“这便通天了?”冥皇瞳孔巨震,喝道:“李烨!你不要命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直上通天,哪怕李烨靠着天下一所聚集的全部龙气到达了通天之境,过了这段时间也必死无疑。
人族......莫非都这么蠢吗?
昭宗李烨面无表情,伸出手对着冥皇遥遥一握。
冥皇神色大变,连忙调动冥皇钟挡在身前。
冥皇钟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钟体上平白多了五根指印。
李烨再挥出一掌拍在冥皇钟上。
冥皇钟转瞬飞出。
再然后,李烨的身影出现在冥皇之前,一剑刺向冥皇的咽喉。
剑名天极,当初大唐覆灭之后唯剩的极道圣器,论品阶相当于雪云的仙品飞剑和太玄的纯元之宝。
冥皇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烨。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问,“你为什么能这么快?”
李烨没有回答他的话。
到达通天之后,他的性命便可以用呼吸来计算。
既然只剩下几次呼吸,自然要尽可能多做些事情。
数位长老团成员拦在长老团首席身前,代替他接下了李烨一剑。
一剑过后,三位长老尸首分离。
数位冥界祭祀挡在了大祭祀身前,亦代替他挡下了李烨一拳。
一拳过后,两位祭祀化为血雾。
好不容易看到了通天的风景,李烨自然想多做些事情,冥族一共上界十三位合道,他才只击杀了一半,如何能够甘心。
可不甘心不行,体内激荡的元力和皇道龙气已经失控,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余的冥族强者退回冥界。
那一天,武阳上空绽放出了人族有史以来最炫烈的烟花,范围比武阳城所辖更大,就连极北之地也清晰可见。
......
......
永夜宫内,魔主看着南方绽放的烟花,啧啧称奇。
“人族这个种族......还真是不知所谓,这般境界,若是等到我南下的那天,或许能阻我几息。”
魔族丞相站在他身边,说道:“凭外力强行达到如此境界,岂能及得上陛下神威万一?”
魔主没有理会魔族丞相说的话,继续说道:“元老席那几个老家伙,还在闹?”
魔族丞相答道:“不久前曾在燕北显现过的阎罗之息太过浓烈,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魔主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呢?”
魔族丞相说道:“他们认为,应该重开地府之门,以陛下的实力,十殿阎罗少有陛下敌手,或许能得府主宽宥。”
魔主没有说话。
魔族丞相说道:“依臣之见,不若杀之。”
魔主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虽是文臣,但你的杀心比之朕也不遑多让。”
魔族丞相谦卑地开口,“能与陛下在某个方面类似,是臣之幸。但臣并无杀心,只是为陛下思考解决之法而已。”
魔主再度沉默。
这一次,魔族丞相没有开口。
良久,魔主叹了口气,说道:“我族来到这片大陆接近万年,魔族经历朕与先皇二人统帅,本以为已是铁板一块,不曾想还是有些隐患。”
顿了顿,他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既然元老院那些人不愿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那就把元老院取消了吧!”
魔族丞相浑身一震,但还是领命退下。
他本以为此事只用追究元老院首席的责任即可,将之族灭便可解决,何曾想陛下竟果决到如此地步,元老院六大合道说杀就杀,丝毫不考虑他们所代表的势力和曾经有过的功绩。
不过元老院那些人确实该杀。
做自己的主人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重回地府,去做府主的仆人呢?
贱骨头!
......
......
袁天罡在烟花绽放的前一刻便已气绝身亡,袁家村人哭得更加伤心。
须发皆败的戒律堂首座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身上散发出荧荧光芒,已然圆寂。
此一刻,大唐那艘船上的船员,便只剩李谨行了。
他早已起身,看着武阳沉默不语。
窦晓童在他身旁,看着漫天烟花啧啧称奇,“对了,陛下同我设下此局,还有一事。”
李谨行说道:“想让我放弃?”
窦晓童说道:“此一役起码可保道渊千年无虞,那魔族南下便是我们首要考虑的事情。”
李谨行摇了摇头,说道:“我曾说过要带你看看云墓?”
窦晓童说道:“那件事不急,先陪我把燕北叫停再说。”
李谨行认真说道:“只有云墓,才称得上紧急。”
窦晓童皱起眉。
李谨行说道:“燕北王夫妇必须要死,此事无须再谈。”
窦晓童眯起眼睛,“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李谨行默了数息,叹道:“我担心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止地府。”
窦晓童微惊。
李谨行说道:“正有此虑,所以我才邀你前往云墓一观。”
窦晓童问道:“云墓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李谨行认真说道:“一切。”
窦晓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谨行叹道:“我只能说,那里藏着整片大陆的真相,包括魔族,包括魔族为什么频频南下,包括地府,包括地府真正的实力。”
窦晓童说道:“但没有风家二公子,对吧。”
李谨行没有说话。
窦晓童问道:“我一直很疑惑,以你的性格,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杀他?”
......
......